|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x
读矢数道明先生写于1968年(恰逢明治维新一百周年)的《明治以来汉方医学的变迁及其展望》,不禁为日本汉方医学家所做过的斗争所感动。明治初年汉方医学的悲剧以及经过漫长的黑暗时代发展到今天的历史变迁,不仅日本需要重新研究,中国也应当深刻反省,从中汲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日本的“明治维新”事件,作为中国学生的历史教科书的内容,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即东洋人在积极发展军事、经济、文化,而当时的清政府却依旧闭关锁国,不思进取。。所以造成了后来中国遭列强侵犯的血泪史。然而,这就是明治维新的全部吗?你们知道当时的汉方医学差点就被灭门了吗?当时的中国人有没有介入其中?
很有意思的是,今天在图书馆无意间经过一本名为《中国典籍与文化》的杂志,瞟到了一篇题为《黄遵宪与日本汉方医学保存运动》的文章,作者是日本国文学资料馆文学资源研究所系副教授陈捷。心中大喜,这不正是我想知道的历史空白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下面就结合两篇文章,梳理一下历史顺序,让大家也更了解那段黑暗中又不乏温情的历史吧。
日本政府决定从政策上废除汉医,大抵不外乎一下几个原因:
首先,德川幕府200多年的闭关锁国政策破产,诞生了一个崭新的日本。迅猛发展的经济、军事等产业,均需要预防医学和急救学等,与汉方医学的风格格格不入。
其次,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大凡某个民族在接受某个新的其他民族的文化的时候,总是抱有一种惊异和崇敬的观念。特别是刚刚打开锁国之门的日本,其大都是皆对当时欧美的物质机器文明表示惊叹,崇拜外国的空气笼罩着整个日本,大有全盘模仿欧美之势。因此才输入了德国医学,对传统的汉方医学则是弃之如敝履。
第三,在佛教、儒教合一的江户时代,医学是禁止解剖的。如西医杉田玄白对荷兰解剖的精密程度大为吃惊,在其所著《兰学事始》中感叹道:“古人诸说皆虚言也,实难置信。”于是,便妄下结论,称汉方医学一切都不可信。
明治八年(1875年)2月,政府决定采取西洋七科制(理化、解剖、生理、病理、药剂和内、外科),考试不及格者不能当医师。所以,当医生就必须全部是西医医生。
明治十二年(1879年)3月,由山田业、浅田宗伯、浅井国干、森立之、清川玄道等当时最著名的汉方医生联合同道成立了温知社,山田业广任第一任社长,同时出版《温知医谈》,以保存汉方医术为宗旨,并制订了培养指导青年一代的计划。温知,应当是取自《论语》“温故而知新”之意,颇有深意。
恰在这个时侯,光绪三年(1878年,即明治十一年),清政府开始在东京设置驻日公使馆。以公使何如璋、副使张斯桂、参赞官黄遵宪为首的清朝外交官们在处理各种外交事务的同时,也积极观察、了解日本历史文化和明治维新以后各种社会现实,广泛结交日本各界人士。由于这些中国官员们习惯了传统的中医疗法,和西洋医学相比,他们更愿意亲近日本汉方医学,因此和上述汉方家们也常有往来,延请他们治疗。森立之、今村了庵和浅田宗伯等温知社领袖也常常应邀出席公使馆的诗酒宴会。今村了庵的诗集《了庵剩稿》卷一中有《寄清人》诗二首:
只道天涯若比邻,如今初信此言真。
幸逢公事清闲日,诗酒相陪情更亲。
文物章典天下垂,岂同英佛竞新奇。
从来太巧翻成拙,今日洋人知不知。
其中第二首诗通过与保守文物章典中国人相对比,对竞巧争奇的西洋人加以批判。
通过这些交往,公使馆官员们对日本汉方医学的水平之高留下了强烈印象。公使馆随员杨守敬曾对森立之说:
贵邦诗文较之我国似不及,而医道则过之。
此言乍看之下有吹捧之嫌,然而学者只需比较浅田宗伯的《橘窗书影》等书与当时清代医家的医书,日人在真实质朴上确实更胜一筹,也更显得真诚可亲。汉方医和当时中医(请注意,是当时!)在诊病思路、诊病方法和用药都有很大不同,详见拙作《经方派和汉方派在“方证对应”认识上的异同》。
黄遵宪在其所著《日本杂事诗》中写道:
今有浅田宗伯,最知医,著书三十余种。有《皇国名医卷》,言日本医甚备。
在《日本国志》中介绍和评价浅田宗伯:
天资豪侠,学问赅博。凡医家之书,莫不搜索贯穿,取长舍短,蓄积浸涵,若自有之。其诊病也,应变投机,不胶一说。
他们的这些理解和赏识,对于在明治政府压制政策下愤懑奔走的汉方医学家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精神支持。
明治十二年,经浅田宗伯治疗病愈的黄遵宪为表达感谢之情,赠送给他一顶中国制的黑色道士巾。中国历史上曾有东汉郭林宗为避党锢之难戴着折角巾周游郡国和东晋陶渊明的漉酒巾的故事,道士巾被视为超速脱世的象征。浅田宗伯非常喜欢这件礼物,温知社的骨干也分别仿制,一时成为温知社同仁的一种标识。
明治十三年正月,温知社在浅田宗伯家聚会,纷纷感怀和韵,集结为《仙桃集》,由黄遵宪作序。《仙桃集》原件是一幅长卷,由当代著名汉方医生矢数道明先生收藏。同年10月,浅井国干向各府县的温知社社员发出充满激情的檄文,开头是:
道之兴衰,虽在天意,亦在人为。故倘尽人为之力,虽衰可自兴。况有贯天地之至诚,透金石之精神,兴衰复何足论哉!
明治十四年3月,山田业广逝世,浅田宗伯继任第二届社长。同年5月,在温知社第二次全国大会上,浅井国干被选为主席,审议了《肯定汉方医,继续实验》的请愿文件,但这份请愿被三次无情地驳回。
明治十五年,第三届温知社全国大会召开,堪称盛会。不久浅田宗伯出仕皇宫,任明宫、滋宫的司药,很受宫中信赖。十六年,用全国温知社社员的捐款,使得和汉医学讲习所落成,馆长浅井国干,副馆长是山田业广之子山田业精。这时应当说是温知社运动的顶点。但很快政府就不顾温知社的继续请愿,公布了太政官布告34、35号医师许可规则,从而杜绝了汉方医保存运动的前进道路。因此,在理论斗争中失败了的汉方医家,开始转移到治疗斗争上去了。
明治十七年在东京建立了温知医院,院长浅田宗伯,副院长是清川玄道和冈田昌春。明治十一年6月政府曾在神田建立了国立脚气病医院(这里所说的脚气病是指湿脚气病,除手足麻痹、下肢沉重、行动困难等神经症状之外,还会有心悸、血压低等循环系统症状,甚至引起被称为“脚气攻心”的急性心力衰竭,严重时造成死亡。德川幕府的第十三代将军德川家定、第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均死于此病。明治天皇也患有较为严重的脚气病,这是一种当时日本社会的大疾病,因此建立了此医院),其中有西医代表佐佐木东洋、小林恒,汉方医代表今村了庵和远田澄庵(曾治愈了公使何如璋弟弟的脚气病,何还特地赠匾致谢);双方展开了治疗成绩的竞争,时称“汉洋脚气相扑”,受到了热烈欢迎。据传该医院曾酝酿过一个阴谋,当时正为治疗天皇脚气病而感到棘手的政府当局者以及西医方面,曾千方百计想把汉医治疗脚气病的秘方偷出来,因为在脚气病的治疗上,当时自然是汉方医占着优越地位。
好景不长,随着森立之(明治十八年)、清川玄道(明治十九年)的相继辞世,脱离温知社的人与日俱增。温知社于次年宣布解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恰恰就在这一年,应中国官员的邀请,松井操翻译的江户时期名医多纪元坚的《诊病奇侅》汉文版出版。《明治医家列传》中记载了松井操先生的这样一段逸事:
问先生以学历,先生曰:“予健忘,一无所记。昔日之事今已遗忘殆尽。”再问:“先生自身之姓字亦忘者,何也?”怡然对曰:“无可答也。”
读来让人心酸。
明治二十一年,在宫廷担任御医的浅田宗伯等汉方医以“改革养育”方法为名被解职。浅田于明治二十七年与世长辞,汉方医学界的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消失了。明治二十八年1月的第8次会议上,汉方医提出的《医师执照规则改正法案》以27票之差被否决,日本的传统医学从此进入了濒临灭绝的黑暗时期。
而积极投身于汉医保存运动、舍家奋斗20年之久的浅井国干,于明治三十三年11月只身返回名古屋故里。作为德川时期的尾州藩医,相传十代,被誉为中京名门的浅井家族,到浅井国干便最后断绝了医门传统。他整理了多年来不得已而奋斗的真实记录,告罪于世代先祖之墓前。他从怀中取出吐露了他胸怀长恨真情的《告墓文》,凄凄捧读,最后以这样的话结束了全文:
十世祖传医术,今将绝绪。忧心烦乱,不知所云。
十世家肆,顽钝浅井,正典至诚,惶惶泣血,再拜谨白。
至此历时20年的汉方保存运动一败涂地,宣布告终。浅井国干于明治三十五年寂然去世,享年仅56岁。
|
上一篇:论日本汉方一贯堂医学的学术特点及现代意义下一篇:小建中汤在日本的临床应用[转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