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筱斋先生擅用青蒿辨治恶性疟疾说起 ---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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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屠呦呦教授因青蒿素而先后获得拉斯克医学奖和诺贝尔奖一事，国人兴奋之余，行业内外众说纷呈，其中以有人认为“青蒿素与中医无关”最有代表性——理由之一是青蒿素不是用水煎提取而成（言外之意即使古人治疗疟疾使用了青蒿也不能通过水煎而提取出来有效成分青蒿素，所以与中医无关），果真如此吗？在主流媒体的正面评论中似乎也没有能够将此说得清楚。本文通过对周筱斋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即已擅用青蒿辨治恶性疟疾的事实考证，以说明三点：一是青蒿治疗疟疾有效的临床证据的确多多；二是对于恶性疟疾，中医药还有更多的“武器”可用——比如基于辨证论治的中药复方和其他更多的民间中药；三是基于前两点才有了青蒿素的问世，今后中医应对重大疾病的希望仍将是中药复方而非中药单体。

    1、青蒿与疟疾有关文献考证

疟疾这个病与其他病症不同，中医依据证候特点如流行季节具有传染性、寒热往来、脾肿大等典型临床特点所作出疟疾的诊断，与现代检查通过血液涂片或骨髓涂片检查疟原虫以确立诊断的误差率不会太高。当然不排除有部分属于回归热、黑热病或部分病毒性感染性疾病等。

（1）疟疾之名，首见于《内经》。《素问·疟论》有“疟气”及其典型症状的描述。《神农本草经》记载用常山及蜀漆治疟。《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篇阐述了瘅疟、温疟、牝疟等各种不同类型疟疾的辨证论治，并指出疟久不愈，可以形成“疟母”，其所列之鳖甲煎丸至今仍为临床习用。晋代葛洪《肘后备急方·治寒热诸疟》首先提出瘅疟的名称，明确提出青蒿为治疟要药。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提出间日疟和劳疟病名。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除制订以常山、蜀漆为主药的截疟诸方外，还用马鞭草治疟。宋代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疟病不内外因证治》指明“疫疟”的特点：“一岁之间，长幼相若，或染时行，变成寒热，名曰疫疟。”明代张景岳肯定疟疾因感受疟邪所致。吴有性《温疫论》制定“达原饮”。总之，包括小柴胡汤、桂枝白虎汤在内，古人用复方中药或单方治疗疟疾始终都有很好的疗效，

（2）近现代西医诊断技术传入之后，中医治疗疟疾也往往伴随着疾病明确诊断，大量临床证据表明辨证论治是有效的。对于青蒿一药，现有科技期刊中能够查到的是发表于《中医杂志（北京中医）》1954年1月李蔚普“青蒿的抗疟疗效”一文为最早，内容包括青蒿治疗疟疾的源流、个人临床疗效佐证、剂型分析和配伍分析，文中同时提出“叶天士等苏派医生用青蒿代替柴胡治疟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其后，《中医杂志》1959年发表黄汝韶撰写“用广西土常山和青蒿两药试治疟疾的临庆观察”，研究报告也真实可靠。而1975年高邮县中医院的王琦还在《陕西新医药》报告了“青蒿治疗疟疾125例疗效观察”，其后的相关报告逐年增多。真正用青蒿素治疗疟疾的临床报道，则是1976年4月《海南卫生》的“青蒿素治疗抗氯喹疟疾6例初步效果”。这两年，还有不少使用青蒿浸膏制剂的临床的疗效观察报告。

（3）综上，可以回答两个问题：中医用青蒿治疗疟疾的确由来已久，中医治疗疟疾不仅只有提取出青蒿素这一个途径，青蒿的其他成分、其他单方或复方在古今临床上都有疗效实证。当然，在中药复方功效机制尚不能揭示的现阶段，这个临床证据无疑较难得到非中医人的认可。事实上，青蒿除了可以治疗疟疾外，还可以治疗血吸虫病、抗心律失常、抗系统性红斑狼疮、抗组织纤维化，抗癌，抗变态反应、免疫抑制及平喘等多种作用，包括常山、马鞭草等许多药物即使在实验室的抗疟效果不如青蒿素也不能排除其在临床和复方有效的事实。

饶毅教授曾撰文指出：“屠呦呦的课题组也观察到青蒿的效果，但水煎剂无效、95%乙醇提取物效价仅30%—40%。1971年，屠呦呦本人的一个关键作用是提出用乙醚提取青蒿，其提取物抗疟作用达95%—100%，这一方法的提出立即导致发现青蒿的高效性”，其主旨在于青蒿素本身而言，并未涉及到中药复方等问题。不仅中药复方治疗疟疾的疗效尚未得到西医的认可，中药复方治疗其他多种外感内伤急难病症都未能得到西医认可，但这并未阻止中医在临床上的广泛应用，毕竟，疗效始终是硬道理。

2、周筱斋先生擅用青蒿为主复方辨治恶性疟疾文献考证

在我跟随周仲瑛教授学习的过程中，经常聊起其家传中医的故事，周老尤对其先父周筱斋先生服膺有加，并特别提出近年来广为人知的青蒿素治疗疟疾一说，其实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周筱斋先生已经擅用青蒿复方治疗恶性疟疾并疗效卓然。后来，我查找《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丛书：周筱斋》一书时发现果然有此记载。但心中不免担心：周筱斋先生治疗疟疾应用青蒿一事是否是后来整理经验加上去的？周筱斋先生果真如其书上所说有其真实的应用经验吗？

最近，应某杂志约稿，撰写周筱斋先生治疗外感热病经验，在学校图书馆中检阅到1936年出版的张赞臣先生主编的《医界春秋》第十期，果然刊载有周筱斋先生发表“疫疟研究及治疗之经过”一文，心中方对周仲瑛老所说深信无疑，并因此感觉有必要将之转载公布出来，共同道参考。

周筱在辨治恶性疟疾总计涉及十一张中药复方，适用于不同证候和不同阶段疟疾的辨治具体包括：

[1]自制清宣解疫汤：恶寒发热，辗转不清，头痛身痹，脉浮数或弦大，舌苔白腻，或尖边红赤，呕吐胸痞，腿酸口渴。组成：陈豆豉、薄荷、青蒿珠、忍冬藤、炒枳壳、川厚朴、广郁金、法半夏、连皮苓、午时茶、益元散、广藿香、焦山栀、丝瓜络、荷叶。

[2]加味香薷饮：主治先寒后热，层次清晰，举发有时，汗不通泄，得汗即解者。组成：陈香薷、制川朴、薄荷、炒黄芩、法半夏、青蒿珠、广藿香、午时茶、姜衣。

[3]加减小柴胡汤：主治寒热平衡，得汗解肌，休作有时，脉弦，口苦，胸胁苦满。组成：柴胡、法半夏、炒黄芩、粉甘草、青陈皮、青蒿珠、生姜。

[4]桂枝白虎汤：主治但热不寒，汗泄透衫，肢凉胫冷。组成：知母、粉甘草、生石膏、粳米、桂枝。

[5]自制青蒿白薇汤：主治热剧寒微，或但热不寒，汗泄迟慢，口渴烦饮，身酸溲赤。组成：青蒿梗、白薇、淡黄芩、飞滑石、焦山栀、连翘、金银花、薄荷、川通草、竹叶、活水芦根。汗后身热退减，掌心如烙者，加地骨皮。汗泄过多，身热不减，加白虎汤和柴胡、冬桑叶，去薄荷。

[6]自制解疫截疟饮：主治寒、热、汗三程清晰，疟型确定。组成：炒常山、槟榔、煨草果、柴胡、青皮、普洱茶、桃奴。

[7]大柴胡汤去姜枣加甘草：主治疟型确定，口渴大饮，舌苔灰黑欠津，大便秘结，投以大柴胡汤，去姜枣加甘草。柴胡、黄芩、芍药、半夏、大黄、炒枳实、粉甘草。

[8]达原饮加兰草汤：主治寒重热微，胁满苔灰，胸脘板滞，渴不引饮，水液不竭，口泛甜味，达原饮加兰草汤。组成：槟榔、煨草果、川朴、常山、知母、黄芩、兰草。

[9]柴胡桂枝汤：主治寒重热微，或但寒不热，投以柴胡桂枝汤。组成：柴胡、桂枝、干姜、牡蛎、天花粉、黄芩、粉甘草

[10]鳖甲煎丸：主治疟型不撤，或寒热止，愈后腹胀，有块可征，投以鳖甲煎丸。

[11]自制温脾饮：主治寒热已愈，面浮胫肿，腹胀食衰者。组成：煨草果、炒茅术、法半夏、老木香、连壳砂仁、炒广皮、炒大豆卷、焦六神曲、花椒壳。

以上十一方中，清宣解疫汤、加味香薷饮、加减小柴胡汤、青蒿白薇汤等四方都有青蒿梗一药（其中以“青蒿白薇汤”为代表，是周筱斋先生最为得意的一张处方），明显超过其他药物的应用频率，表明周筱斋先生使用青蒿治疗疟疾是将之以特殊功效的单方用药而设，暗含辨证论治基础上结合辨病用药的思路，这一点“非同小可”，因为这与经进一步检索叶天士、丁甘仁、王孟英、章次公等名家治疗疟疾病案中都是散在、个别情况下针对湿热郁于少阳而用青蒿。

综上，可以表明，在上世纪30年代前后，周筱斋先生在南通一带已经开始发现青蒿为主辨证治疗恶性疟疾的临床事实，遏制了当时恶性疟疾死亡率居高不下的现状，值得深思。

3、周筱斋先生对辨病与辨证治疗外感热病的前瞻性论述

周筱斋先生善于辨治多种外感热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现在我们很难想象当时的老先生能够一天要接诊百余例急性传染病患者的场面，1954年老先生成为江苏中医进修学校建校的首批应聘教师和江苏省中医院创立首批专家，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对血吸虫进行专项研究，在搜集整理和应用多个民间单方验方的基础上，提出“目前就不能研究单味特效药吗?这到也不尽然。从现有.实际经验中所提供的一些材料来看，研究原因疗法的特效单味药和症候疗法（指辨证论治）的复方，是可以并行不悖，双管齐下的。但如何运用症候疗法的复方尤应特别重视”。理由是：“我们对解除症状的复方已具有经验,很少流弊，可只立即使用”、“复方是根据病人的症状为基础的，有整体性观点，是具体的、全面的”、“复方既然是综合性的，有辨证用药的优点”。这些观点，部分已为比如青蒿素之类所证实，更多的对启发今后中医药研究思路具有前瞻性指导意义。

附1：周筱斋先生简介

周筱斋（1899-1989），男，江苏南通人，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中医师，硕士研究生指导老师。家世业医，幼承祖训，自1921年起在家乡从事中医临床工作，以擅长疫痢、疫疟、伤寒、猩红热、霍乱、麻疹、天花、肺炎等急性外感温热病证的诊治为著。1954年应江苏省卫生厅诚聘，至南京参加江苏省中医医院、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1958年改为南京中医学院，1995年更名为南京中医药大学）的创建工作，先后担任中医医学史、各家学说、中药、方剂、金匮要略等教研室组长和药物研究室主任；作为学校教材编写组成员，为新中国《中医学概论》的主要编写者之一，构建了现代中医学的理论体系。主持编写全国中医院校第一版《方剂学》教材，主编中医函授教材《方剂讲义》；自编《祖国医学史讲义》是新中国成立后全国第一部较为完整的医学史讲义，为中医的教材奠基工作作出了贡献。主讲中医本科班、师资班、进修班及西学中班的《祖国医学史》、《中医方剂学》和《各家学说医案选》等课程。为新中国中医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大量奠基性工作。坚持在临床第一线采用中医药辨治急、疑、难病症，为南京市专家会诊组成员，经常到各医院会诊危重病人。作为全国著名老中医，毕生致力于振兴中医药事业，为开创和发展中医高等教育呕心沥血，是现代中医教育事业的开拓者之一。

附2：1936年出版的张赞臣先生主编的《医界春秋》第十期文献截图作为文献真实性的佐证。

iamlemon64015

人家提出一个问题：
康熙当年疟疾，御医治不好，最后还是用的金鸡纳霜治好的。
这个应该怎么解答呢

chm8818

你用一个案例去反对N多个治好的案例，说得过去吗？对于病人来说，疗效就是硬道理，能治好，就说明有效。

仲景弟子

周筱斋先生的生卒年月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