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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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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19: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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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方传奇
                   黄力
第一回:庸太医暗施虎狼计 
    史大夫明言遭枉死

  山色霭霭,烟水漫漫,浮生淡淡。任春草潜滋,暗香零落,一番阅历过后,大抵无论英雄豪士、巨商富贾、倜傥才子、红粉佳人莫不感叹遭际之无常,流光之易逝;方盛方衰、方生方死,尤令古今哲人扼腕。就疾病一端,也如恢恢大网,撒下百般苦楚,牵断万千柔肠,更混饱那千千万万江湖游医、不学无术郎中的肚皮,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钻营苟且之徒、奸猾狡诈之辈,往往却能售其奸计,得享荣华,这也正是老天不公之处,平添那鳏寡孤独无数、野地荒冢无数!         闲话表过,却道江州府汾阳城内,正是夏秋之交季节,凉风虽起,地气犹热,狮子巷口、梧桐叶落处却是威严气派的卢国公府一角,府外大街宽十丈有余,街上一派热闹非凡,各色行人有到处看的、有牵着小孩的、有担着东西的、还有累了坐道旁歇脚的,酒楼跑堂利落的吆喝声不时传到楼外,烧饼铺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杂货铺铺花花绿绿的料子、丝线照例吸引着过往女子的目光,还有许多外乡人瞪大眼睛往国公府这边眺望个不停,此时夕阳斜照着的朱漆大门,门前几名健硕的仆役仍同平时一样,笔挺着腰杆,挎着腰刀在门前轮值。
  府内此时的气氛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卢国公卢照之孙,袭国公爵的卢焕此时正倒背着手,不安地来回踱步,卢焕之母朱太夫人前几日在院内看戏受了点风寒,未料连日来病情日重一日,此时正躺在内房的大床上喘着粗气,在房内陪侍的几名夫人已经回避到厢房内,剩下几个华丽的大丫鬟在房内照应,太医院使汪荣正低着头,一脸严肃地隔着幔帐持脉息,心道:“看她病情日重一日,今气粗喘重,象个实证;脉象沉细又是虚证,也不知是虚是实,是寒是热,还得照例想一个万全之策,得以开脱为是”。半晌,心下计议已定,汪太医立起,躬身退出,一名丫鬟将其一路引至侧厅,先前诊过脉息的两名太医已经端坐在那里,相互交换着眼神。见汪荣过来,马上起身拱手,大家各自坐定,汪太医居中。朝中例制,太医院最高一级为院判,一人,从五品衔;次一等为院使,二人,从六品衔;其余太医按功绩或从七品衔或从八品衔。汪太医从六品,另两名太医均从七品。只听汪太医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老夫人今日之症候,两位仁兄有何高见啊?”左手侧鹰勾鼻的施太医单名一个昉字,面容瘦削透着一脸精明,两个眼珠往汪荣脸上一转,说道:“老夫人年高体弱,元气虚衰……咳……”说了半句,停顿了一下,咳嗽一声,待看见汪荣轻轻点了点头,又接下去说道:“我等虽日进参、芪,尽心竭力,然草木终非仙丹,恐难夺造化啊!”说罢,用眼角瞥了瞥身边那位穿着华丽、红光满面的矮胖子,“正……正是、正是,老夫人脉象细弱,喘促不宁,是元气不能收摄之象,大补元气之外,更……更无他法,仍当以参、芪进治,以冀元气得以收持,不知汪……汪兄以为如何啊?” 矮胖子太医名叫吕温,略有口吃,脸上的胖肉随着他的话微微抖动,看上去很圆滑。“嗯……两位仁兄分析透彻,切中病机,老夫人全赖参、芪补益元气,方得支持时日,以冀转机”。“我等所见相同,仍请汪兄主笔立方”施太医紧接着说,眼角瞄了一下站在门边静听议病的两位家仆。“我意以为仍当以十全大补汤为法,方中人参、黄芪、肉桂、白术、茯苓、甘草补益元气、健运脾气,地黄、当归、芍药、川芎补血养阴,川芎有走串之性,今与病机不和,我意以为当去之,换作收摄之五味子,请两位仁兄以为如何啊?”……“高妙!呵!”施太医突兀的喉结“咕噜”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心道:服此方病轻则我等有功,病重我等亦无过,可以说是万全之法。“独……独具慧眼,用药精到,真我等……等不能及也!”吕太医迎合道。汪荣紧着的眉毛松了一松,淡淡一笑,道:“两位仁兄既无疑义,我便处方了”。面前檀木案上笔墨早已备好,汪荣提起小楷狼毫,在笔砚中润了一润,端端正正地在方签上写道:太夫人高年贵体,元气虚浮,赖日进参、芪方得支持,今诊得脉象细弱,是大虚之候,症见喘促不宁,乃元气不能收持之象,病属危重,舍温补外无它法,当虑厥脱。药用:人参二钱、黄芪二钱、肉桂八分、白术一钱、茯苓一钱、炙甘草一钱、熟地黄二钱、当归一钱、芍药一钱、五味子(打碎)六粒。刚写毕,忽闻屋外脚步声响动,一名蓝衣家仆抬脚跨进屋内,急急向汪荣打了一躬,道:“大人有请汪院使!”汪荣搁下狼毫,轻轻提起方签,墨迹虽然未干,拿着走也无妨了,便跟了家仆来到正厅。卢焕大人此时已端坐在堂上,威严的脸上透露着一丝焦躁。汪太医低头进入堂内,礼毕,卢大人问道:“汪太医,太夫人喘促不安,是何症候?”

黄力 2006-12-30 19:32
汪荣躬身答道:“区区适才与施昉、吕温二人细究病源,太夫人喘促不安,实是气虚难以收持之候,脉案已议定,请大人裁夺。”说罢,呈上方签,又道:“我等自当竭尽肝脑,以冀太夫人贵体向安”言毕,跪倒在地下。卢大人见脉案中有“病属危重”等语,复又听得汪荣如此言语,心头登时凉了半截,急命家仆按方准备药饵,上前搀起汪荣道:“连日有劳诸位,还请在府内再多盘恒些时日,你等尽心尽力,我自当记下。”说罢,命家仆将汪荣送出。厅内此时尚有卢府的多位门客,见此景都想宽慰卢焕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处说,一时间一片鸦雀无声。略过片刻,卢大人道:“诸位先生,我前去向太夫人问安,大家都请回吧。”几名门客此时方才忙着劝解道:“太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不必过虑,还请放宽些心。”卢大人点头道:“但愿如此。”言毕,跨出门去,却见一轮夕阳正坠,风过处,叶落纷纷,心内酸楚,不由怔怔落下泪来。一名门客见此景,谏道:“大人,听闻百里外芦江境内有一位史姓大夫善治大症,活人颇众,不佞有一位远亲,病已奄奄,众医皆辞不治,独史姓医药不数味,随手而起。唯其药猛量重,所治多黎藿之人,恐不能于贵体,然而韩昌黎下痢之疾曾见痊于牛医,思及此,故而相荐,召来问一问,或有助益亦未可知,不知当否?”另两名门客微微颔首道:“此医我等也曾耳闻,想必有过人之处。”卢焕此时正心如乱麻,听闻此言,道:“也好” ,随即吩咐家仆道:“着人去请”……
   芦江虽是一个小镇,然而面桐江、背岘山,钟灵俊秀,飘然脱俗。江深竹静处,掩映着一家粗瓦泥墙的小院,红日初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芳草的香味,偶尔能够听到低低的蛙声,几个雀儿掠过院门,门上有一幅淡雅的对联,但字字刚柔相济,如出右军笔底,道是:“阴阳虽赅千般理;药石仍需万口尝”。小院内一家三口,主人姓史单名一个澄字,四十开外,目光澄澈,清须一缕,二十年前曾得异人传授医道,方圆百里的百姓均知其为史大夫,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和一名七、八岁的俊朗少年说话:“轩儿,昨晚告诉过你的脉诀背上一遍。”“脉贵有神柔缓和匀,合参形色男女年庚,四时有别饥饱相询,位形力势三部流行……”少年剑眉星目,小小年纪却透着一股英气,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木笼中那只受伤的小黄雀,背诵脉诀似毫不经意,但一口气就背了下来,声音很是稚嫩可爱。“爹”,少年突然停了下来,问道,“雀儿翅膀的伤好了吗?它可是能够在笼子里面飞了呢!”“轩儿,怎的如此不专心?”史澄见爱子过耳成诵,心中颇为满意,却又见他心不在焉,故意把脸略略沉了一沉。“呃~”少年史轩回头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娘~爹好凶啊!”“轩儿,我可听到了,是你不专心啊”一名约莫三十刚出头的绝美少妇款步而出,柔声说道。史轩忙奔过去,一头扑到少妇怀中,回头望了望史澄,又扮了一个鬼脸。美妇人目光流转,望着无可奈何的史澄,低头“噗哧”一笑,道:“史大哥,您一直忙着到处给人瞧病,你可不知道,我们的轩儿呀现在还能给雀儿瞧病了呢。”说着,轻轻在史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抱着他走道雀笼边上,见那只雀儿果然已经能够扑腾起翅膀在笼中串来串去,道“史大哥,这可是第二回了呢,小雀儿的翅膀折了飞不动,轩儿就用小木棍给绑好翅膀养着,不消几日,你看雀儿便又能飞了呢!”,史澄细看,果然鸟儿的左翅上绑有一根小木棍,用丝线缚着,极为精巧,史澄心道:我也未必能够缚得这般妥贴,这孩儿,心却是这般的巧!史轩早已从母亲的怀中滑溜了下来,打开木笼,轻轻抓起雀儿,解去左翅上的丝线,将雀儿托在手心里,说道:“雀儿,雀儿,你妈妈也在等你呢,快飞回去吧”,刚说完,只听“扑”的一声,那雀儿张开翅膀直窜上云端,转眼不见。“萼妹,家里的事,都由你操持了!”史澄忽然心头一热,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妻儿。颜萼杏腮微微一红,粉颈低垂,轻轻靠在史澄的肩头。
   “哗喇喇……”突然间院外的树丛中窜起一排鸟儿,随即传来“咕隆隆……”的一阵马车喧嚷,便有人“嘭嘭嘭”地打门,高声嚷道:“开门!开门!”史澄忙松开妻儿,启门一看,原来是一高一矮两名官家健仆。“你是史大郎中?”高个子家奴瞪着两个红通通的圆眼粗声粗气地问道,原来正是卢府管家差人火速来此请史大夫,两位家仆摊到了苦差事,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夜,心中颇为愤愤不平,又见此处穷乡僻壤,平时他们是骄横惯的,如今端的更觉不可一世。矮个家奴不等史澄答话,一把推开院门挺胸凸肚站到院中,把史澄刚才坐过的那个椅子拉过来一坐,挥起的大拇指道:“赫赫大名的卢国公卢大人你可听说过?大人让我们两个大爷来‘请'史大郎中给太夫人瞧病去!呵,你不知道,这个脸大着呢!”颜萼早已经抱起史轩避到屋内。史澄回过身,略一拱手,冷冷道:“未能迎讶两位上官,失礼失礼,史澄一介村夫,哪会瞧什么病,定是误传了。请拜复卢大人,恕我未能诣趋。”矮个子家奴听得一头雾水,本来心中满以为史澄听了这番话会立马满脸堆笑、巴结奉承,没想到却挨了冷眼冷语,似乎还带了刺儿,搔了搔头皮,心道:“奶奶的,这个郎中却是个穷酸秀才,不识抬举,说得什么鸟话,若不是卢大人请,煽他个耳光!”焦躁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老子可是赶了一夜的路了。”史澄道:“不去。”“嘿!”矮个子家奴跳将起来,头上两根青筋涨得老高,叫道,“还没见过敢对大爷这么说话的!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总不见得让大爷我白跑一趟。”说着话就来推搡着史澄上马车,高个子家奴也上来帮着拉扯。


黄力 2006-12-31 14:11
史轩这时趴在屋内的窗台上看得十分真切,见这两个人对他父亲凶恶,心内不平,偷偷掏出弹弓“啪”的一石子飞去,不偏不倚,恰中矮个子家奴后脑风府穴。这风府穴可是人身要穴,被飞石一撞之下,矮个子家奴顿觉浑身如过电般一麻,随即四肢发软,“砰”的一声仰天栽倒在地下,昏了过去。高个子家奴见他刚沾上史澄的衣角就仰天倒地,吓了一跳,倒退三步,抽口冷气,心道:邪门,邪门,这郎中莫非有妖法不成?上下打量着史澄一时间不敢说话。史轩在屋内暗自偷笑,史澄心知肚名,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孩儿也忒顽皮。却佯吃一惊,问道:“此人怎的突然倒地?可是有羊痫疯症?”“羊痫疯?”高个子家奴怔了一怔,心道:原来不是中了妖法。胆气略略壮了一壮,道:“这倒不知,不过他跌倒在你家中便是你的事,定时中了你家的邪气,还不马上救来?”史澄闻言冷笑道:“我本想相救,未料你却如此不通情理,我还不救了!”高个子家奴本想发作,心中却又有三分祛,转念一想,又怕误了卢大人的事,口气便软了下来,抱拳道:“我俩此次来请是奉了卢大人之命,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搭救则个!”其实,矮个家奴虽然跌得重,却无大碍,只是一时间闭住了气。史澄见他口气软了,道:“这还象话,你且扶住他”,回身到药柜中取了三味药末来,却是“麻黄、杏仁、甘草”,便掰开矮个家奴的嘴巴,将药末悉数倒入口中,又灌了口热水,只见矮个子家奴喉头“咯噔”一下,便悠悠醒转过来,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打了个喷嚏,想起来后脑勺似乎被什么东西撞过一下,伸手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两眼盯着史澄道:“邪门!”高个子家奴道:“倒不是邪门,却是你中了邪风,刚才倒是史大夫将你救醒。”矮个子家奴只觉着四肢无力,后背隐隐生疼,重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晦气!”高个子家奴道:“我们却赶紧回去,莫误了大人的事!”矮个子家奴站起身,浑身拍了拍土,道:“罢了,就请史大夫快快收拾,跟我们回去交差。”史澄刚要推辞,高个子家奴又道:“若史大夫不去,我们也没办法回去!”史澄见他们纠缠不休,心道:我若是不去,这两个泼皮必定赖着不走,罢了,就去走一遭。便道:“即如此,你们且在门外等候。高个子家奴见他答应下来,便伏着一瘸一拐的矮个子家奴出了院门。史澄回到房中,见史轩抱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略略教训了两句,又和颜萼匆匆道别,便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向汾阳而去。


黄力 2007-01-01 02:29
  待到得汾阳,天色已晚,淡淡的弯月静静地挂在远处桥边的树梢。两辆马车在大街上飞奔而过,“咴”的一声,四马人立,马车停在了卢国公府的侧门,史澄与一高一矮两位家仆均下了马车,一名小厮正候在门口,一见他们便慌慌张张地问:“张大哥、李大哥,人请到了吗?”“咋就这么急?奶奶的,我可连气也没好好喘过。”矮个子家奴兀自嘟哝了两句,用大拇指向身后的史澄挥了挥道:“这位便是。”“快请、快清”小厮忙道,“大人正等着呢!”说话间向史澄躬身施礼,又向门内招呼了一声,一顶小轿飞快地抬了过来,小厮掀起轿帘,请史澄上轿,便急急匆匆领着轿夫往府里走去,约莫走了半刻,轿子“咯吱”一声停住,那小厮恭恭敬敬地揭起轿帘,道:“到了”。史澄下轿一看,原来已在一所院落门口,但瞥见院内灯火明亮、假山错落、竹影婆娑,雅致非凡。两三个老嬷嬷闻声迎了出来,那小厮连忙躬身道:“史大夫来了!”“知道了,下去吧”一名嬷嬷边说边带着史澄进入院内。卢大人背着手正在不安地来回踱步,三位太医也不敢坐下,垂手站立一声不吱,只听管家报道:“大人,芦江史大夫到了。”“请进来”卢大人停住了脚步,方才意识到三位太医正立在那里,道:“三位请坐。”三人遵命坐下,他们听说卢大人请了一位善用猛药的史大夫,心中早已暗暗盘算,汪荣阴沉着的脸现在越发显得暗了,施昉捻着山羊胡表情淡然心道:“太夫人如今肢冷脉微、喘急将死,便是卢扁再世,还能觅出活法?呵,此等山野郎中却必定吃不了兜着走。”正思虑间,但见史澄跨入门来,品貌不俗,举止儒雅。卢大人心道:看此人举止并非鲁莽之人,道:“闻听先生善治大症,因太夫人病势沉重,现已危急,故而仓促请先生来此,也顾不得先生一路奔波,还请与三位太医一同商议治法,却不知先生治厥脱一证可别有良法?”话语间声气哽咽。史澄心道:卢府奴仆虽可恶,这卢大人却是谦逊有礼的孝子,遂躬身答道:“大人,有三位太医在此精心调治,山野草医安得另有良策?虽心知无益,但既蒙大人相召,还乞一诊!”施昉捻着胡须,听到两句话时眯缝起眼睛微微点头,待听得后面一句不由微微哼了一声,心道: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卢大人却早已命人送史澄前去给太夫人按脉,一炷香时分,史澄回转,卢大人忙问:“太夫人脉息如何?”史澄心道:前番三位太医方药必不对证,照实说了,必得罪这三人,以后或生无妄之灾,不直说太夫人性命眼看不保,我又安能不说?遂道:“大人,陋见以为太夫人现今乃少阴急下之证。”“少阴急下之证?”卢大人一皱眉,心道:我虽不谙医道,却也素知人有阳虚证、有阴虚证、有气虚证、有血虚证、更有五脏虚证,却何来少阴急下之证?看了看三位太医,均坐着默不作声,说道:“便请先生写下脉案。”史澄提笔一挥而就:太夫人气秽喘粗,腹胀,旬日未得更衣,肢冷脉微,属少阴急下证,大承气汤主之,生大黄四钱、厚朴八钱、枳实五枚、芒硝三钱。上四味,以水一斗,先煮二物,取五升,去滓,内大黄煮取二升,去滓,内芒硝,更上微火一两沸,分温再服。得下,余勿服。卢大人拿过方签,见一笔好字收放自如,不由暗暗赞叹,待看了议证用药,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若不是见此人品貌不凡、举止儒雅、又写得一笔好字,还道此人疯了!遂将方签递予汪荣道:“请三位太医共议。”施、温二位太医均凑过来看,只一眼,吕温便摇头缩颈吐舌道:“服……服不得!万万服不得!岂……岂有此理?”

黄力 2007-01-02 23:18
施昉目力不佳,待眯缝着眼从头看了一遍,却惊得目珠滚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把方笺从汪荣手里拿来,凑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鹰勾鼻差点把纸给戳破了,“虎狼药、绝命方!”施昉的喉结又“咕噜”了一下,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重重叹道。说罢,望了望汪荣,心道:还怕真会来什么高手,坏了我等名声,可笑昨晚白白担心了一夜。汪荣的脸此时却更加阴沉了:“大人,此等药即便暂得小效,终究却是毒药,绝人长命,予人夭殃。”他知道卢大人在望着他,语调显得非常厚重、诚恳。卢大人微微点头,转身看史澄,却见他神色自若,信心满怀,心道:山野之人终究鲁莽,颇为不悦,道:“太夫人尊贵柔弱之体不同于悍夫悍妇,有劳了。”正欲命人送客,忽见管家跌跌撞撞奔进来,颤声道:“大……大人,太夫人暴喘狂呼,势已危剧!”卢焕闻言两眼一黑,差点跌倒,早已有人上来扶住,耳边只听汪荣道:“再浓煎人参一支,立服!”卢大人尽力定了定神,道:“快、快扶我去!”,欲举步,两条腿却已经软了,半步也挪不动。只听史澄朗声道:“大人!太夫人此证非大承气汤不救,大人若不信,可请贵府女眷探太夫人脘腹,必灼热硬满,压之疼痛,视舌苔必老黄甚则焦黑,服人参断无生理!史澄愿以性命相保!”卢大人闻言内心一动,问道:“众位太医!如今太夫人尚剩几分生机?能延几多时日?事以至此,不妨明言。”汪荣、施昉、吕温三位太医登时一齐跪下,只听汪荣道:“大人忠孝非常,定有神明庇佑,区区岂敢妄加揣度!若论虎狼之剂可保生机,则断无此理!”卢大人是何等聪明之人,见汪荣此语可进可退有些滑头,又见史澄愿以性命相保,心中倒有三分活动了。道:“此言极是!不过史大夫既以性命担待,着人看一看老夫人舌苔却也不妨。”遂命人去办。不移时,去人来报:“大人,大奶奶派人传话出来,太夫人舌苔焦了似的,腹皮发热烫手,腹硬如石,太夫人呼痛,大奶奶按了一下便不敢再按。”卢大人闻听,心中自是信了八成,道:“先生断病确是神妙!只是适才见方药峻猛,恐太夫人不能承受药力,不知除此方外可有良药?珍稀药饵,先生但言不妨,凡世间所有,皆不难办到!”史澄闻言道:“大人,危病非猛药不足以为功!若惧前方峻猛,可制小其服以试,若药后腹中转矢气,太夫人自觉轻快,大人必不疑矣!珍奇之药何益?”乃书小承气汤。


黄力 2007-01-03 20:30
药后太夫人腹中果然“咕咕”转气,顿觉气顺了些。卢大人大喜,史澄连夜又进了一剂大承气汤,五鼓时分,随着解下许多鹅蛋般硬臭便,太夫人不但气息得平,四肢也转温了,安然睡去。这且不表,却道三位太医惶惶然回到居所都如丧家之犬、落汤之鸡,自觉颜面尽失、天地晦暗,早就心无睡意,一齐缩在汪荣处长吁短叹。吕温顿足道:“唉……唉!天道……天道可是变了?”施昉恨恨道:“可怜我一世医名!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吕温见烛光下汪荣脸色铁青,半天不发一语,道:“汪……汪兄,你却说说是何道理?此事还全靠你给我……我等拿个主意!”汪荣锁了锁眉,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如今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施、温二人均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此话怎讲?我等自然但凭汪兄吩咐!”汪荣沉声道:“你等可知太医院百年前曾有经方派?”“经方派?”施昉一惊,差点失声,道:“家师提过,此派尊奉《汤液经法》,曾经深得哲宗皇帝赏识,却与太师祖等人不合,哲宗皇帝驾崩后太师祖向宪宗皇帝参了一本,道其屡用毒药,加害哲宗帝,宪宗帝命翻检药书,果然不差,于是龙颜大怒,遂将此派尽皆诛灭,妖书《汤液经法》悉数焚毁,难道还有传人不成?”汪荣摇头道:“你却不知,宪宗皇帝虽焚了《汤液经法》,仍有两部书未能尽毁,一部名为《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乃五代间华阳高士陶隐居节录《汤液经法》所成,此书世所罕有,北氓山白云观道人生生子曾藏得一部,惜乎当时追杀未成,得以逃往大漠,不知所踪。另有《伤寒卒病论》一部,乃东汉时南阳张仲景依《汤液经法》发挥而成,散佚在民间,未得根除。此两件却终是祸根!”


黄力 2007-01-03 22:39
“如此说来此人却是经方派传人?”施昉疑惑道。“这个我虽不敢断言,不过依其行事、议病、用方、谴药数端,我看八、九不离十!”汪荣用三角眼瞪着施昉道。“这……这可如……如何是好?”吕温急道。“哼!”汪荣重重哼了一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等声誉事小,此等人若得了势,岂不动摇我太医院百年基业!适才卢大人让我们议方,我业已留下一手……”边说边凑近施昉,两人眉目间相互交流。“哦!原来如此。”施昉捻着山羊胡,稍稍想了一想,一扬眉恍然大悟道。“留了一手?”吕温却仍是不解,呆呆问道。“呵,你想我是如何说的?”汪荣瞄了瞄吕温,心道:蠢材,真是枉进太医院门槛多年!“听闻汪兄道‘此等药即便暂得小效,终究却是……是毒药,绝人长命,予人夭殃'是否?”吕温道。“正是”汪荣眼中凶光一闪,见他仍是不解,凑到耳边轻轻道“目下虽有小效,若是太夫人突然绝了命,却又是如何?”“哦!”吕温不由浑身一震,道:“高……高!……却不知如何下手?”“这有何难?”汪荣道。说罢,如此这般在两人耳边密语了一番。


黄力 2007-01-04 22:23
施昉听罢低声道:“好!就让泄个痛快!”三人一齐阴阴地笑了,便偷偷就着烛火慢慢煎了数钱甘遂,待熬得浓,尽数收入一个小瓷瓶,被汪荣仔细拢在衣袖里。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到得上午,太夫人已见大好,只是腹中尚剩得一、二分硬便,感觉有些胀痛,也还有几分发热口渴。史澄见太夫人已经转危为安,也放了心,将卢大人设宴款待、赐赏重金种种尽皆辞了,处了一剂调胃承气汤,又将如何食养尽之之法细细说了,便托辞有事,起身返家。卢大人再三挽留不住,也无可奈何,只得差人送返。
那汪荣闻得史澄离了卢府,心头喜道:真乃天助我也!与施昉二人暗暗绕到卢府司药之处,透过窗格,恰见两位药童在为太夫人熬药,那药已经烧得开了,正在锅中“噗噗”作响,却也是天意要绝太夫人的命。汪荣大喜,匆匆与施昉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依计行事,伏身窗下。施昉急急潜行到长廊拐角处,假装一跌,大声“嗳呦!”了一声,两位药童听得真切,一齐跑到门口张望,见是施太医跌了,慌忙上来搀扶,施太医又接连“嗳呦”了几声,待药童将他搀起,又故意踮起一只脚向拐弯处跳了几步,药童只是搀着他,怕他再跌了,哪知汪荣早已闪入屋内将甘遂浓汁混入那一锅药中!待药童回转,汪荣早已躲得远了。
晌午时分,卢焕刚沉沉睡去,突听耳边有人惊呼到:“大人!大人!不好了!太夫人适才服过药腹中绞痛、吐泻不止,昏死过去了!”登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到得太夫人居处,只听纷纷嚷嚷一片哭声,太夫人已然气绝身亡!
…………
“大人啊!虎狼之药夺人元气,看似速效,实则杀人!我辈无能,未能尽职,该死啊!该死!……”三位太医跪在地上,汪荣挤了一脸的眼泪,痛哭不止,“若被此人逃去,天理何在啊!……”
“不怪你等,本官……唉!着芦江地方官员捉拿嫌犯,彻查此事!”卢大人悲愤交加。
…………


黄力 2007-01-06 00:01
却道官场之中,即便天大的事,只要上头不过问,尽可不闻不见;若是上头发了话,即便芝麻粒大的事,也无不办得轰轰烈烈。何况这回是卢国公下了口令,又是天大的事,谁个胆敢怠慢?因此待口令连夜从州、府送到掌管芦江的梁泉县县令曹驭耳中,已成:“史澄毒杀卢国公太夫人,潜逃回乡,令火速捉拿,严加法办!行事不力者一律革职!”那曹县令无才无识、贪财好色,却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在梁泉县呼风唤雨,籍的也是“只问权势,不问是非”八个字。今听闻此事,惊得急忙叫来师爷,点了整班衙役,点上火把,亲自跨马,一路浩浩荡荡前往捉拿人犯。史澄也到家不久,颜萼、史轩自是高兴,将那卢府中的事约略谈了谈,刚要歇了,只听门外齐声发喊,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早已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将他结结实实摁在地上绑了,颜萼也被公差推倒在墙角,史轩更是被公差一推之下,撞到墙上晕了过去。曹县闻听抓了个正着,便下马进屋,对着史澄骂道:“大胆贼徒,竟敢毒杀卢国公太夫人,给本县令找麻烦!真是活腻味了!拿回县衙!”一转身,正待回转,却见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云鬓不整,搂着个小孩儿啜泣,却似那风摇百合,雨打梨花!那曹县令虽是妻妾成群,却料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玉人,看得两眼发直,口水直咽,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师爷在耳边道:“大人,人犯已经押进囚车,大家正等大人发话。”“哦,”曹县令方回过神,道:“回衙!”出得院门,跨上马,又向院内张望了一阵,方恋恋不舍和众公差一起回了。颜萼见史澄被拿,史轩昏迷不醒,又悲又急,但觉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回到县衙,也不上公堂,更不待史澄分说,几个公差便依了曹驭的令,一顿乱棒,便将史澄活活打死!可怜史澄一世良医,便这般冤死在棒下!
    天下的竹子以岘山最直最清翠也最为茂盛,当地百姓皆喜欢刮下竹米蒸饭吃,有奇香!那年冬天,那遍山的竹子却尽皆开花,一时枯死!当地百姓都传说史大夫肯定死得怨,因此连他最爱竹子也随他去了!
      这是后话,且不表。却说曹县令又连夜命师爷作书报道:案犯拿得,连夜开审,未料吃刑不过,死于公堂,云云。令人飞马报府台大人,一件公差便了了个干净利落。那师爷一对贼溜鼠眼早看出曹驭对严萼垂涎三尺,只苦于无法下手,书毕,阿谀道:“大人,那史澄虽已毙命,却不知何以毒杀卢太夫人,何不将其家中老小一并拿来拷问究竟?”曹驭听闻,正中下怀,喜道:“却还是师爷心细!如此重案,案犯家室岂能毫无干系?差点疏忽了!此事就由你去办!”


黄力 2007-01-06 00:08
第二回:宋公差义释良医后 
               髫龀儿语惊陈长老
    师爷赶忙点头哈腰应承下来,心道:“又是件美差,得大功一件!”到得天明,便匆匆点了五、六个公差,吩咐将史澄家中妻儿一并捉来。那帮公差得令便拖了棍棒,迤逦往芦江而去,一路调笑打诨。一个道:“案子已了得干净,今番再教捉那妇人、小儿却又干甚?若皆是人犯,昨晚何不一并拿下?今日却又跑断咱哥们的腿。”一个道:“大人的心事你还不知?昨晚那妇人如花似玉,你可见了曹大人的呆样?”说得大家一齐发笑。一个又道:“那妇人也是因祸得福,跟了咱大人,可是吃香喝辣,强似那穷山沟百倍。”一个道:“也过不了半年,大人又喜了新的,岂不可怜?”其中一个黑矮的癞头光棍“吃吃”淫笑道:“那时便随了我,包管她受用!”大伙儿又一发笑了,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是当我等的外房,也强似当你的媳妇。”说笑间,忽然起了狂风,吹得飞沙走石,大家便住了顽笑,道:“这天气却是要冷了。”用袖子蒙了脸,只是赶路,转眼间离芦江却近了。此中有一名公差,姓宋,名兴,一路但默然不语,原来此人老母多年前逻了重病,却是被史澄痊活,当时他们家贫,史澄不但分文不取,还奉送银钱,方才有他家今日,他母亲因此做得个牌位,供奉着史澄的名姓,日日对着念经。昨夜史澄遭乱棒打死一节,宋兴也未敢向老母提起,生怕出个三长两短,自己心中却闷闷不乐,无处排遣,今日又被点去捉拿史澄家中老小,心道:“此番我必得设法相救,方不负了史大夫的恩义,日后对娘也好交待。”因此一路心中算计,计议之间已经到得芦江,只见宋兴抱拳对众位公差道:“小弟昨夜过吃了生冷,如今腹中疼痛,恐是要泄肚,我且去山后解手,列位兄弟等我一等则个。”众位均道:“快去快回!风这般大,早早拿住人犯回转为是。”那宋兴转到后山,却发足径往史澄家奔去。


黄力 2007-01-06 19:48
不一刻,便已奔到史家,但见院中一派萧然。母子二人却在相拥而泣,抬头见一位公差气喘吁吁奔进屋道:“史夫人……快走!曹县令……差人……抓你们来了!”颜萼一惊道:“你?”“史……大夫,救过我娘!快……快跑!来不及了!”“他?”“被……被打死了!”“啊!!……”闻此噩耗,但觉晴天霹雳,顿时晕去!“娘!娘!爹!哇!……”史轩扑到母亲身上哭喊。“厄……”颜萼被宋兴摇醒:“史夫人!快!快醒醒!他们一来,谁也活不了!史大夫不能无后啊!”颜萼虽痛不欲生,万念俱灰,却被此语蓦然点醒,流泪对宋兴道:“此恩来生再报!” 便拉起史轩在狂风中沿桐江而去。
        片刻之间,几位公差已来了,原来他们等了半响不见宋兴回转,山后又寻不着,道是被风沙吹迷了眼,走叉了路,骂骂咧咧道:“这个宋兴!连个路也认不得!害咱兄弟白吃了半日灰!却也不管它,抓了人犯再说。”便一路赶将来。到得卢家,却寻不着半个人影,便攀到墙头四下张望,其中一个眼尖,在灰濛濛尘土飞扬之中尚见得江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指道:“那可不是?”便都见了,鹰隼似的飞奔去抓。


黄力 2007-01-06 20:35
颜萼闻得众公差远远发喊追来,走得急了,又被狂风一吹一带,一时跌倒,伤着腿,再也跑不得,史轩欲背起娘走,却又怎背得动!颜萼凄然一笑,道:“澄哥,我们一家又能团聚了!”问道:“轩儿,你怕不怕?”史轩道:“娘,轩儿不怕,轩儿保护你!”,说罢,回身叉手,怒目对着如狼似虎越奔越近的公差。颜萼心头一热,在风中滚下珠泪来。说话间,忽见前边野渡栓着条小舟,在狂风大浪中上下翻腾,“轩儿,快扶娘过去!”颜萼道。等捱到野渡,颜萼早已痛得香汗满身:“轩儿,你先上船,娘解了缆就来,记着,日后做一个父亲一样的人!” 颜萼爱恋温柔的目光充满了泪眼,“轩儿,以后就靠你自己了!老天,若是有眼,求求你,放过我的轩儿!轩儿,娘走了!娘却怎得舍得离开你!”默念之间,泪如雨下,一把解了缆绳!“娘!娘!……”公差已在咫尺,“轩儿……”颜萼纵深一跃,跳入翻腾的江水,香消玉陨!


黄力 2007-01-06 22:59
众公差见颜萼被浪吞了,那小舟也在风浪中眨眼不见,却见宋兴远远奔过来,都骂到:“现在才来,却道哪里方便去了?害我等在路上吃了半天的灰?”宋兴道:“被风沙迷了眼走叉道了。”都道:“我想也是,你个蠢驴!可惜了那鲜花般的娘子,却喂了王八!回去少不得挨大人的罚!”宋兴闻听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奈何不得。众公差一个个骂骂咧咧回到史澄家中,翻箱倒柜了一回,见稍有值钱的东西,便都顺手塞到腰里,却也没得多少东西,又骂了一回,放了把火,登时烧了个干净!
          却道桐江下流,距芦江千里之外,有一座大山,号毗卢山,这山却好,但见得:溪声鸟语广长舌,山深云闲清净身;暮鼓晨钟自击撞,担柴挑水念佛人。半山腰建着一座庄严寺庙,号大悲禅寺,寺内供奉有药师佛,此佛又号琉璃光佛,在行菩萨道时,曾发十二大愿,其中第七愿,愿成佛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一闻其名号,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成佛,所以称为药师佛。这寺庙规模颇大,僧众上百,住持是位得道的高僧,俗姓陈,法名慈照,不但圆融佛法,且精通医药,在药师殿侧辟得一间僧房,专为贫病者疗治,时间久了,众口相传,这上山求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陈长老不受香资谢仪,凡病愈者,但令在山脚下种一株桂枝树,斗转星移,那山下早已成得一片桂枝林。
        史轩在小舟上也不知随风浪翻腾了多少时候,却是虚脱了,昏死在舟中,待漂到这芦江下游,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虽说桐江上游波浪凶恶,下游却是风和日丽,一派祥和。禅寺中的一干僧众正下山担水,却见那江面上浮了一条小舟,也不见有人驾着,自是乱漂,心道:“也不知是谁失了船。”一个水性好又不怕冷的,便脱了衣服跳下水泅到那舟边,翻身上了船,却见仓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儿浑身湿透,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了岸上僧众,设法回得岸上,早有两三个僧人过来接过小孩儿,脱下僧袍给裹了,一时抱了奔上山径找陈长老疗治。


黄力 2007-01-10 01:01
   那长老正在礼佛,只见:慈眉如雪掩善目,禅心似月空六尘,但凡定止随欢喜,所在行处绕祥云。待那几个僧人你一言我一语表了事情经过,长老已经细细诊毕,心中赞道:“此儿英朗神骏,非同凡俗。”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这小儿只是受了惊恐,又遭颠沛,虚弱不堪,别无大碍。送去歇了,好生看护,覆以厚衾,喂服桂枝汤一碗、粥一碗,明日便愈。”说罢,宣了声佛号,又吩咐道,“若此儿无家可归,但留在寺中洒扫。”那几个僧人一齐应了,各宣佛号,拜谢而去……
   史轩正昏沉不醒,忽觉口中辛香温暖、微甜微酸,连连咽了,便觉身体暖和,用力抬了抬眼,隐约见一位僧人在喂他,便又昏睡过去,夜间出了些汗,一身畅和,沉沉睡了。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环顾四周,暗自纳闷,又想起有人喂东西给自己吃,又忽然想到父母,顿时心中大恸,眼泪不住滚落,怀疑身在梦中。正惊疑间,忽听“吱呀”一声,一名灰衣僧人推门而入,“阿弥陀佛!小孩儿,你醒了?”那名僧人看到史轩坐起在床上,微微笑了一笑道。史轩心道:“却不是做梦!”心中更为悲恸,又不知身在何处,忙收了眼泪,一语不发。那僧人以为史轩害怕,又道:“小施主莫怕,此处是大悲禅寺,你昏死在舟中,被我等救起,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史轩史轩心中天塌地陷,母亲沉江的一幕在脑间不住盘旋,那僧人又问了两遍,见他毫无反应,心道:“莫不是哑儿?”出门又喊了两个僧人进来问,但见史轩呆呆不语,众僧道:“是了,是了,却是哑儿,又有些呆,故此被父母弃了!可怜眉清目秀!”
   自此众僧便唤史轩作“哑儿”,史轩一则心中悲恸不欲言语,再则无话可说,三则人人皆称他哑儿,无人可说,自此便真如哑了一般,无一言半语。平日但随众僧吩咐,各处洒扫,与寺中帮工无异。所不同者,凡去藏经阁洒扫,常常情不自禁手捧佛经呆个半日;听众僧诵经,往往出神个半晌,众僧都知他有些呆,只是不用付他工钱,因此也无人严加管束。如此斗转星移,转眼一年有奇,史轩是有慧根之人,虽然口无一语、行若痴呆,心中却活活泼泼,早已浸染了佛法。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但见“山色未匀春意浅,梅花已老白云深”,那一日淅淅沥沥下起细雨来,雨湿烟和勾人思绪,史轩想念双亲,未食未眠。至第二日洒扫至佛殿时,但觉睡意袭来,倦不可支,便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衣,一伏身钻到佛前的供桌下呼呼睡去了。
   “阿弥陀佛!”轰然一声惊醒了史轩,原来陈长老在此讲经,众僧悉来受学,一卷《华严金狮子章》方讲毕,故而百十名僧众齐宣法号。史轩在桌底暗暗吃惊,只听得陈长老缓缓道:“善哉!善哉!诸位随我多年,不知可有精进?我佛《金狮子章》首言:初明缘起,二辨色空,三约三性,四显无相,五说无生,六论五教,七勒十玄,八括六相,九成菩提,十入涅磐。老衲即请诸位由一至十这十个数中任选一、二数字起手,或说偈子,或说禅语,但言修行之所得。”诸僧听了皆低头沉思,有几个说了,却都不好,众僧一时间均如入定一般,虽百十人聚在一起,却无半点声息。“阿弥陀佛!”一声朗朗的佛号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中央投了块大石,众僧一齐寻声看去,见前排一僧神采飞扬、袈裟明艳,缓缓立起向陈长老施了个礼,众僧顿觉眼前一亮,已经知道是已故慈印大师弟子宝光法师。宝光朗声道:“方丈,佛法深邃广博,虽宗门别出,终究彻底唯空,本无可立言之处。虽然,寻流溯源,亦可得其指归,弟子因有一语:‘二观统三识,五教演十宗'。”众僧心道:“二观统三识”一语乃以事、理二观统真识、现识、分别识,端的精妙!“五教演十宗”一语赅尽如来法门,二句一深一广,浑若天成。一时皆心折,弟子妙见和尚先道了一声“好!”,众僧紧跟着轰然道好,宝光听了,心头甚喜,春风满面,得意非凡。宝象法师是宝光的师兄,见宝光占尽风光,却不甚服气,与弟子妙闻耳语了两句,便站起身也向陈长老施了一礼,众僧见了,又登时安静下来。宝象道:“宝光师弟确是多闻妙义,佩服!佩服!我也作一语:‘四时转五行,六欲幻七情',还请指点!”,众僧尚未反映过来,只听妙闻道:“妙啊!一个‘转'字,道得五行不离四时,一个‘幻'字,说尽七情不出六欲,因缘转出幻境,看破出得轮回。义理更深了一层。”众僧听了,又轰然道好。宝光见宝象抢了风头,心中不乐,道:“阿弥陀佛!此语果然不俗,只是四时、五行、七情等字样,终非佛门中语。”宝象道:“法无定法,假借而已!”两人争执不休,史轩在桌底下看得真切,心道:宝光法师着得皮相,宝象法师六根未尽,如此争下去没个尽头。灵光一闪,一骨碌从供桌下打滚翻了出来,恰到陈长老身边,众僧正细听两位法师争执,只感觉两人都有道理,忽见一个破衣小童从供桌下滚了出来,均感诧异,两位法师也住了争执。待定睛一看,见是半呆的“哑儿”睡眼惺忪,一脸懵懵懂懂,都觉好笑。几个僧人正欲上来拉他走,只见史轩揉揉眼睛道:“一倦睡去自然香,非关桌下与床上;若问方丈入睡法,不说下桌道上床。”众僧忽见哑儿开口,说得又离谱又滑稽,一时轰然大笑。


黄力 2007-01-11 00:30
独独陈长老吃了一惊,抬起慈眉,见是前年被救来寺中的小孩,已经长高了不少,眉间英气隐隐,神情间似乎已经颇为成熟,只是穿着破棉袄,乍看却不起眼。心中喜道:此儿心性明澈,日后定然才识高妙,传我医道,利乐众生者,定是此儿!却佯怒道:“小儿胡言乱语!在此躲懒,该罚。执事僧何在?”“长老,有何吩咐?”一名中年僧人起身答道。“罚了去扫药师殿”长老道。“是!”执事僧一边应着一边吩咐一名小僧把史轩带下殿去。史轩心道:“这药师殿是陈长老清修之处,长老这般按排自有深意。”甚是欢喜,小僧见他面露喜色,心道:挨了罚还这般高兴,虽一时间能开口说话却还是呆的。道:“快走,快走!走得慢了长老又要罚你!”陈长老看史轩出了殿门,对众僧道:“‘虽颂千章,不义何益?不如一义,闻行可度。'老衲平日常颂此语,至今无人会得,悟、修、证三道,须是一并精进方可。”又道:“宝象、宝光,此偈记了。诵道:涅磐之实际,及与世间际,如是二际者,无毫厘差别”众僧闻听,齐宣佛号,一时散了。


黄力 2007-01-14 10:56
且说史轩虽在寺中年余,却极少来这药师殿,一则药师殿自辟一隅、另成一院不与其余佛殿相通,一则僧众见他半痴,怕扰了方丈,自是不会差他去药师殿做杂务。史轩如今心头欢喜,小僧心内却奇怪,一路问他如何能够说话了,是否睡在供桌下菩萨显了灵,可曾见了菩萨法身,菩萨说了什么话等等,史轩只敷衍一二语,懒得回答,小僧更觉奇怪,只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得作罢。行不一刻,三转两转到了院中,小僧吩咐道:“你把这院落内外均洒扫一遍,这里可是方丈修行之地,再不许躲懒!否则菩萨罚你,还让你说不出话儿!”说罢便回了。史轩只一人留在院中,但觉清幽雅致、静谧庄严,忽又联想到芦江老家也是这般清幽宁静,但一家其乐融融的日子不再,顿时由喜而悲禁不住伤心,却只见陈长老已缓缓步入院门,慈祥地望着他。“方丈……”史轩跪倒在地,心中但觉长老是位亲人。“阿弥陀佛,小施主缘虑自相,悟境不俗,不知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陈长老语声慈和,已然走近史轩身边,“心中悲苦,所为何事?但与老衲说说不妨。”“方丈……”史轩一年来的伤心一时倾泻而出,声泪俱下,从头到尾把家破人亡的经过细细表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想令尊是位良医,小施主今日与老衲因缘聚会,却有所自。那官府强说令尊毒害卢府太夫人确实令人疑窦丛生,虽眼下无从得知,日后机缘成熟,定然能见分晓。”方丈道。“还请方丈指点迷津。”史轩收住眼泪道。“小施主如今有何打算?”方丈问道。“如方丈不弃,望随方丈修习。”史轩一拜到地。“小施主想学什么?”方丈问。“我娘要我当一个父亲那样的人,请随方丈学习医术。”史轩的眼圈又红了。“善哉,善哉!佛门五明之学,医方明乃其一端,虽不得直接超脱生死,却也能利益众生,终究导入涅磐大海。你既有此意,我便传授予你,习此道离不得因明之学,老衲便传你两门,你看如何?”长老道。“但凭长老教诲!”史轩又悲又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施主尘缘未了,不便入我佛门,你我日后有师徒之实际,却不必有师徒之名分。”长老道。“多谢长老!”史轩又一拜到地。从此日日来药师殿,名义为洒扫,实质却随长老学习。长老见他聪慧异常,根底又好,心中也甚是高兴。寺中的几个小沙弥见史轩自在佛殿中睡了一觉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突然能够说话,并且言语脱俗,行动也变得机灵万分,心中不解,多般猜测,最终还是认定史轩那日睡在佛殿中染了菩萨灵光。竟有一两个也偷偷在里面睡了一觉,却被冻得头痛脑热,没见多了半分聪明。时间一久,大家也便淡忘了,不再猜测。


黄力 2007-01-14 14:13
  转眼一晃,便是数年,史轩自是日日精进,已然略有小成,绝非凡俗之医能比。一日史轩又复请益,长老道:“这医方明与因明中,有两件至宝,如今机缘成熟,传授予你。一为《伤寒卒病论》,东汉南阳张机依《经方法要》撰著,此书虽非我佛家内典,但深妙玄通、正知正见,并与内典无二,惜乎百年前宪宗皇帝听信谗言,焚毁《经方法要》一书,此书亦因此散落四方,不能见得全貌,老衲壮年之时云游各地,有缘寻得条文二百一十八条,其中论伤寒者一百零六条,论杂病者一百一十二条,含八十三方,寻此可得其大要,日后若遇机缘,务须求其完璧,老衲早已心无挂碍,只此一端未能放下。二为《因明正理门论》,大域龙菩萨造,此典精深要妙,凡诸有为法,皆可缘此精进,怎奈言简义奥,索解为难,无大智慧者不能有所得,故此历代所传习者凤毛麟角。若是双典互参,足可得其实际。自今日起,你便可随我临证,观经方效用之神妙。”史轩幼时屡闻父亲提起《伤寒卒病论》,今闻听长老此言,不胜欢喜,将《伤寒卒病论》条文及《因明正理门论》悉皆受了,记在心底,时时默诵,一刻不敢或忘,间见长老一二剂经方随起沉疴,心中更是欢喜无量,学问更是大进。。
  无声无息间,又已多年,但见山中桃花盛开,夭夭灼灼,醉人心脾。那一日,长老问史轩道:“多年来修习《因明正理门论》,所获者何?”史轩答道:“只在大域龙菩萨‘三支说’处会心。”长老问:“怎讲?”史轩道:“依‘三支’可得实际,断妄见。”长老道:“如何见得?”史轩道:“三支者,宗、因、喻三者也。所谓宗支,便是下断语处,证此断语,须由因支、喻支。因支者,乃所以下断语之见地。喻支又可分为喻体、喻依两部,其喻体为普适,喻依乃专例。”长老问:“可否再说得明些。”史轩道:“若是弟子见山中有烟,断言此山有火,‘此山有火'此断语即是宗支。弟子若须证明,必说‘以有烟故’,‘以有烟故’乃断言山中有火之因,此语便是因支。仅凭此语不足证明,必有喻支方可,因言‘有烟处即有火,如灶', 此即同喻;再言‘若无火处即无有烟,如湖',此即异喻。以此能断。”长老听罢赞道:“宗:此山有火;因:以有烟故;喻:若有烟处即有火,如灶(同喻);若无火处即无有烟,如湖(异喻)。你所言说甚为明了,此正是大域龙菩萨精妙处,今番为你所得,善哉!善哉!”因又问道:“可知与《伤寒卒病论》之关系?”史轩微笑道:“方丈曾说‘凡诸有为法,皆可缘《因明正理门论》精进’又说‘若是双典互参,可得其实际’,弟子今已会得。”


黄力 2007-01-14 20:56
长老道:“你且道来。”
史轩道:“得见《伤寒卒病论》内蕴‘三支’、‘实证’二端,即得见其要妙。因‘三支’解《伤寒》可得理之确实,因实证求《伤寒》可期效之必至。
如解‘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一条:
宗:伤寒有太阳病。
因:以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故。
喻:若是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即是太阳病,如:麻黄汤证。
  若非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即非太阳病,如:四逆汤证。”
“善哉,善哉!”长老合十微笑,“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即是太阳病,仲景断语自然周遍,万古不易,虽由假立,照见妄中实相。”
“虽然伤寒有太阳病,然而:伤寒不必皆为太阳病,太阳病不必皆为伤寒;太阳病不必尽为麻黄汤证,麻黄汤证不必尽属太阳病。举太阳病不必尽为麻黄汤证言,无汗形盛为麻黄汤证;有汗形衰属桂枝汤证;无汗烦躁大青龙汤证;其人如狂、少腹急结乃桃核承气汤证……种种不一,非经历不能知。伤寒、太阳病等语可统率大要;桂枝、麻黄等方能征诸实际。其中千变万化更当于无字处求之。”史轩续申道。


黄力 2007-01-28 20:02
“你如今医理无碍,已臻上乘,假以时日,可入化境。”长老道。
“化境是何等境界?”史轩颇为好奇。
长老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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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9 19: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大金国举兵扰边关
         众恶霸行凶药师殿 

      且说汪荣在这十多年间顺顺当当荣升了太医院判,施昉也累功升了院使,吕温虽然未能升迁,也被太医院记下大功三次,现如今也好不滋润,更加肥头胖耳、圆圆滚滚了。
      那汪荣是个老谋深算的主儿,自打经历了卢王府的事,心内早已伏下了计谋。数年前,借了当今圣上孝宗皇帝“修医书,正医学”的口谕,在天下播撒了无数的鹰犬,探查各地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医人,设法将他们的脉案收入太医院来逐一看过,但凡那脉案处方药味少、药量大、不畏以峻药攻逐险证、数剂之间能起大病的,汪、施、吕三人总要密密谋划,或籍了地方官吏之力,或借了地痞流氓之手,总要连根铲除方罢。虽说此等医人千不见一,但数年下来剿灭的,却也无虑数十家。
      这一日下午,汪荣正坐在太医院核心玄机堂的太师椅上,手中反复抚弄摩挲着奕亲王亲赐的紫玉鼻烟壶闭目养神,堂外那满园的牡丹正含苞待放,堂内香鼎中的龙涎香馥郁怡人,走廊上笼中的金丝画眉鸟音如泠泉般清脆。“汪兄……汪兄……”听到有人在耳边小声唤他,汪荣轻轻睁开了眼睛。“噢,是施兄啊,何事啊?”汪荣直了直身子问道。


黄力 2007-02-03 00:04
  施昉道:“闻听大金国贼首鶻突可汗背信弃义,私毁和约,率领蛮众百万犯我疆界,数日之间连下五城,屠戮百姓。今日一早皇上又召集了文武百官上朝议事,至今没有退朝,看来形势更为不妙。汪兄消息灵通,可知此中内情?”
  汪荣瞄了一眼似乎有些紧张的施昉,道:“那金人虽然悍猛,毕竟蛮荒小国。当今皇上洪福齐天,我等何必忧虑?”又压低声音道:“你还怕那些金兵明日打进太医院不成?”
  施昉摇头道:“这倒不是,我料皇上定然发兵增援,必要招募数千人的随军医士、筹备一应药材,我等可以预先谋划、谋划……”
  汪荣笑道:“原来如此,呵呵,这倒是件美差。”
  施昉捻了捻发白的山羊胡,喉头“咕嘟”一声,四下望了望,小声道:“这件肥差倒要安排一个妥当的人方好……”
  “呵呵……”汪荣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我的交情还拐弯抹角?安排谁还少了老弟的一份不成?”
  汪荣的几句话说得施昉有些恧然脸红,“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的内侄――你也知道,进了太医院多日,得的好处却不多,因此整日里缠着我,现下总算盼得这个名利双收的机会,还望汪兄看我的老脸成全了他。”一边说,一边从胸口掏出一个三寸高的玉麒麟:“这是小侄家传的宝贝,唤作‘冰麟献祺’,乃是用极北之地冰山中百万年的寒玉所雕成,若是夏日放在怀中,自然浑身清凉,如处山涧幽谷一般,即便在炎日中奔走也断然着不得半丝热气。这是小侄特地央我送来孝敬您的。”
  饶是玄机堂珠光宝气,那个玉麒麟往汪荣面前一放,仍然立即深深吸住了汪荣的两道目光,但见麒麟通体透亮,莹然生辉,隐隐透出一股灵气,犹如活物一般。
  “这倒是一件稀罕之物,”汪荣细细品着那寒玉麒麟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令侄家传之物,我怎能收下?你的事还怕我推脱不成?再说了,此事虽可名利双收,办砸了却也是要掉脑袋的,连你我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汪兄放心,他若是个不会办事的人,我还来汪兄处说?这个东西虽说稀罕,毕竟是小玩意儿,汪兄如不收下,却是扫了我在侄儿前的脸面。”施昉看汪荣两眼盯着玉麒麟不放,感觉悬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难得你有一个会办事的侄儿,”汪荣眯了眯三角眼道:“虽说如此,你总要处处帮衬着把把关,此事可是非同一般啊。”
  “这个自然”施昉舒了一口气,瘦削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奸笑。
   正说话间,只见玄机堂门外探出一个圆圆滚滚的脑袋,倒是唬了施昉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吕温。吕温见汪、施二人都在堂上,连忙跑进来道:“两……两位兄台正好都在此处,大……大事不好了,适才退朝,大臣们传出话来,边帅皇……皇甫博大人战死沙场,全军覆没。如今圣上派遣祖光义大人为元……元帅、应劭大将为先锋,调集各路人马,即刻奔赴边关抵御金兵,收复失地……”
   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声道:“圣上口谕到,请太医院汪荣院判接圣上口谕……”施、吕二人大吃一惊,慌忙从后门退避出去。汪荣急急迎出门去,见宫中的李公公已经立在院中,几名宫中侍卫正在李公公两边整齐地排开,汪荣急忙下阶跪倒在地,叩头道:“小臣太医院判汪荣恭请圣上口谕”。李公公宣道:“圣上口谕:边关吃紧,着太医院火速征集各地医士五千名,备集一应药材,以应边关之急。”汪荣连连叩头接下圣谕,又请李公公等人入内坐了,忙招呼人封了五十两、二十两几封银子,酬谢李公公等一干来人。李公公也不愿意久坐,略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带人回宫。汪荣恭恭敬敬的把他们送到太医院门外,目送李公公等人跨马而去,等到灰尘随着马蹄声扬到汪荣的脸上,汪荣已经把接下来的一干事宜算计妥了。
   …………
   具体负责各地征召医士、采办药材的正是施昉的侄儿施世骏太医,他是个能干的人,立即安排了一帮臭味相投的朋友,前往各大州府负责征召医士,采办药材,并陆续调往边关。办这个事却是极方便的,希望逃避兵役的地方医士、希望子弟入伍后尽量得保平安的中小户人家、以及各地的药材商人都要想尽办法找到这一层关系。不多时,凡是找他们的都知道了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地方医士若想逃避征召:每人纹银300两;随军医士的职位:每人纹银100两;药材无论蛀坏的、发霉的、假冒的,一律没人过问,重要的是设法用重金和太医院派出来的人攀上关系,否则药材再地道也卖不出去。施世骏在太医院招了几十个能写、能说的生员,但把表面文章做得滴水不漏,各种账目一应俱全,各类手续无不齐备,在施昉帮助下各层关系也都摆得妥妥当当,把这件事办得好不漂亮!但见他每日都在太医院勤于公务,深夜还在堂上操持――虽然事实上只是把玩把玩各处献来的金玉珍宝,但却赢得了一个大大的好名声。
      …………
      中原大地虽然春暖花开,北地边陲却是寒风刺骨,中原兵士因为不能适应这样的气候,军队战斗力大大减弱,边帅皇甫博那时虽然指挥得当,却仍然因此全军覆没,葬身乱军中。祖光义、应劭等将帅率领的大军开到了边关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落得除了苦守数座城池之外,毫无反击之力。朝中对此也是一筹莫展,除了源源不断输送士卒补充军队,更无其它办法。由于官军节节败退,各地大大加重赋税、强制征召兵士,贪官污吏还要从中大捞油水,所以中原大地虽然春意融融,百姓的脸上却布满了悲恸和凄惶。地方富户家族虽然可以逃避兵役,日子也仍然过得不错,但是总怕兵荒马乱地起了杀人越货盗贼、流寇,心头也都不轻松。
      崖州地区,毗卢山当地的一名土财主张保财早已把家中大部分的金银深深埋进了后屋的墙角下,不过此时却仍然担惊受怕,总是放心不下。如何才能避免总总可能出现的财物损失呢?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不过想来想去,除了设法与地方上的官员搞搞关系攀攀亲,求得照应照应之外,也没有其它办法。不过,由于张保财一贯吝啬,平实也没使过银两拉拢地方官员,所以,虽然起了这个念头,他这个小财主一时间却攀不上什么关系。不过,那一个早上接连遇上三只喜鹊的日子,使这件事有了希望。他听说,太医院派到崖州来征召军医的医官原来是高羽!原来这高羽的母亲本也是崖州人氏,拐弯抹角地算起来,倒也够得上是张保财的远亲,于是张保财连夜准备了见面礼物,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赶了两天的路,到了崖州州府所在的平陵县境内,又过了一天,找着了一个府衙的门子,暗暗使了两锭大银,虽然心痛,却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高羽。高羽怎会把这个所谓的远亲放在眼里,只是见他带来的礼物不薄,倒也要敷衍两句。张保财此人一向嘴笨,虽然本来想好了说词,但是见到高羽“哼哼哈哈”地随口敷衍,态度冷淡,心里一慌,却把后面的说词忘了。窘迫间,张保财忽然急中生智,道:“……嗯,这个,毗卢山上的老方丈医道却是高明……这个,嗯,当然,总高明不过大老爷你。”高羽见他前言不搭后语,甚感好笑,本来是想起身送客了,不过这句话却令他颇感兴趣。“哦,这个你且说说看”高羽道。张保财见他有了兴趣,连忙振了振精神,道:“大人在京城肯定不知,我们那里都说这个方丈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前年我丢过一锭银子,心疼了几天病倒了,心里烦、睡不着、肚子胀、吃不下,没想到只花了三文钱便被他治好了。”“哦”高羽道:“什么法子这么灵验?”“这个我倒记得,用了栀子、厚朴、枳实三味药,一共两副,三文钱,吃下就好了。”“这也算不得什么,”高羽皱了皱眉,道:“你既然说得这么好,那你回去之后,把那老和尚的药方找一些来我看,我倒要知道知道那老和尚是否确有一、二分的本事。”“这个不难,我回去一趟,在地方上转一转,能找个一筐来。”“不需要这么多,随便看看而已,也不要对人说起这个事。”“一定、一定,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但凭大老爷吩咐。”张保财道……又拉扯了两三句话,张保财起身告辞,望着张保财走出门的背影,高羽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由于征战,毗卢山大悲禅寺的香火,已经远远不如以往那样鼎盛,但是前来看病的人仍旧很多。药师殿侧的僧房中,陈长老正望着今日的最后一位病家,这是一位面色潮红的老农,一身泥土,正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拉着,只听老农嘟哝道:“我撑得住,你拉我来干什么?还不让我回去?”老妇一边拉着他,一边抹眼泪,哭道:“儿子都去打仗了,你要是一头栽到了地里,家里剩下的一堆老老小小哪来活路啊?我倒不如先撞死算了。”老农道:“这、这……鼻子里出点血算哪门子病呢?再说了,咱家哪来买药的钱?还是回去吧,总不能老是让长老施舍。”老妇还是拉着老农不放,但想想确实没钱买药,心里痛楚,站在原地只是抹泪,道:“昨夜又流了那么多鼻血,别以为我不知道……”。长老早已听得他们的对话,道:“过来看看不妨事。”史轩正站在长老身边,跑过去将老农夫妇搀了过来,老农憨厚地挤出一丝笑,嗫嚅道:“我没病。”长老道:“治这个病不用花钱,看看不妨事。”等老农坐下,长老摸了摸他的脉息,脉实有力。长老抬眼望了望史轩,史轩道:“是大黄黄连泻心汤证。”长老微微点头,对老农道:“这山上长有大黄、黄连、黄芩,随处可见,老僧平日也采些放着,并无用处,你拿些去,煮了吃下便好,不碍事的。”史轩已经装了一些来,塞在老农手里,老农夫妇千恩万谢地去了。


黄力 2007-02-06 01:49
望着老农夫妇蹒跚离去的背影,长老对史轩道:“金国鶻突可汗野心勃勃,乃一世悍主,十余年前,江湖上业已传言此人觊觎我中原河山,有识之士也早已向朝中进言预加防范,可惜圣听不广,未能采纳。因此,官军今日之败实乃由来有渐,非是一日之失。如今若是北地边防失守,金兵便可长驱直入,中原大地便要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了。”史轩抿了抿棱角分明的嘴角,双手紧紧握起拳头,道:“传言北地气候严寒,中原军士不能适应,这也是官军败退的重要原因,徒儿以为我们可助官兵一臂之力。”长老点头道:“你说如何相助?”史轩应声道:“桂枝汤可以给军士补充体力、抵御严寒,振奋将士士气,提高大军战斗能力。”长老虽然超凡离俗,此刻却有些激动,数着佛珠道:“这一层,老衲十年前就想到了,你看这满山的桂枝树就是为此准备的!汤中甘草、生姜、大枣乃寻常之物,就是芍药一味采办不易。”史轩道:“常听人说此地往东二百里有一个舒家谷,广栽芍药方圆数十里,若是谷主深明大义,未必不肯送给我们。”长老道:“此谷广种芍药,必有道理,未必轻易相赠,不过,可以先去探一探究竟。”史轩道:“事不宜迟,徒儿今夜便下山。”长老点头应允。
      掌灯时分,准备就绪,史轩跨马下山,直奔舒家谷而去。到得半夜,那马已经奔了百余里地,喘乏不堪,史轩遂下马缓行,找了一家乡间客栈,略打了打尖,第二天一清早,继续赶路。一路上,但见桐江红霞浸水,野草奇花芬芳扑鼻,缤纷斗艳,史轩虽然无心欣赏此等风景,却也感觉这无穷的美景正一起向舒家谷汇去,似乎自己所要去的舒家谷是天下美景之源。行了半日,从山腰处一转,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山坳一望无尽,开满了雪白色的芍药花,如仙如幻,说不出的夺人心目,史轩不尽陶醉,心道:“寻常的芍药早应该凋谢了,此处的芍药却开得如此之好,或许山坳中的气候有些不同。”顺着这大片的芍药放眼望去,遥遥望见远处隐隐约约错落着一个寨子,史轩便顺着小道,策马过去。这寨子依山傍水,如出天然,走进寨子,但见家家户户栽种的芍药也是大片相连,这里的芍药却是神品,花瓣如玉,如被细雨淋洗过一般,透出细瓷般的光泽,风过处,似能听到“叮叮咚咚”银铃般花瓣的碰击声,馨香透出,沁人心脾。史轩在马上看得呆了。“咯咯咯……”一串可爱的笑声传来,史轩定了定神,见一个肥嘟嘟的小娃正追着几个蝴蝶拍着小手从花丛里钻出来。“小娃,舒谷主家在哪个方向?”史轩下马问道。“咯咯咯……哎呀……蝴蝶、蝴蝶……咯咯……哎呀……飞走了。”小娃兀自追着蝴蝶边笑边拍手,直到蝴蝶一个个飞远了,才转过头道:“你问舒伯伯啊?就是蝴蝶飞去的那边。”小娃说着又钻入花丛不见了,但见几双蝴蝶急急地从花丛中飞出,翩然而去。
      舒谷主的宅院在山谷深处,外面围着篱笆墙,篱笆上爬满了苍翠的藤萝,篱笆门扣着,望不见里面。史轩正欲叩门,忽闻一曲古琴袅袅婷婷绕过篱笆飘来,此声写尽雨后之空山、石上之清泉、梅蕊之淡霜、天池之碧影,史轩不觉痴痴地出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吱呀”一声,篱笆门开了,一位白衣银髯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见门外愣着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颇感意外,问道:“这位公子,在此何事啊?”史轩赶忙回过神,下马拱手道:“老丈可是舒谷主?在下史轩。”“史轩?”老者摇了摇头,“我家主人正在练剑,请问公子所来何事?”“在下是是毗卢山大悲寺陈长老的俗家弟子,有事相求谷主,烦劳引见。”“陈长老?”白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你且进来。”
    史轩牵马而入,一放眼,这里的一大片芍药层层叠叠,一直铺向山谷的另外一边,虽是雪白一色,却绚美得让人心惊。中央地势隆起处设了一个小亭,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坐着抚琴,犹如百花仙子,一见之下,这满园的芍药顿时变得黯然失色,只是这位少女的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少女抬头相望,无意间两人目光相接,犹如朗星辉映秋水,少女脸一红,嫣然一笑,琴声嘠然而止,起身收了琴,退出园去。史轩也连忙低了头,随着老者弯弯折折又走到一处园中,但见一位中年逸士正在飘然舞剑,剑光点点、剑气纵横,动如游龙,翩如惊鸿,剑尖所向,发出“呲呲”的破空之声。“谷主”老者朗声道。舒谷主“刷”地收了剑,气定神闲,问道:“何事?”老者道:“毗卢山陈长老弟子有事求见。”舒谷主打量了史轩两眼,道:“是这位公子?”老者道:“是”。舒谷主道:“请进来吧。”老者熟练地帮史轩牵过马退了出去。史轩来到堂上和谷主坐定。舒谷主道:“闻得陈长老医道高明,只是无缘得见,公子此来,所为何事?”史轩一扬剑眉,道:“谷主,金兵犯我北地疆土,官军节节败退,眼看中原不保,百姓即将遭受屠戮,恩师欲北上助官军一臂之力,只是少了一样东西,要请谷主相助。”“好!”舒谷主以掌击桌,道:“我也有北上相助官军之意。先祖原是太祖皇帝身边的武官,暮年归隐,得封此处山谷,恩赐世世免除赋税、兵役,至今家族已经享得皇恩二百年。如今金兵作乱,百姓流离,我已经联络了武林豪杰千余人,相约半月后共赴北地,支援官军,以报太祖皇帝洪恩。长老所需何物,但说不妨,凡我谷中所有,皆可奉送。”史轩闻言喜道:“多谢舒谷主大义!陈长老所需乃谷中的芍药。”“芍药?需要多少?”“全部”“这……作何用处?”舒谷主愣了一愣。史轩细细说了。“这……这……”舒谷主迟疑了半晌,道:“适才舒某食言了!实在未曾料到长老所需之物是谷中的芍药!除芍药之外,莫不能奉送,只是这芍药……却是不能相赠的。”


黄力 2007-02-07 23:59
见史轩迷惑不解,舒谷主低头叹道:“实不相瞒,拙荆早亡,只留下小女舒苕相伴,是我的掌上明珠,但是在十岁时得了头痛奇疾,每于四月至六月间数度发作,近几年更剧,今年相隔一、二日便发作一次,发时剧痛濒死,呕吐清涎,唯有极目饱瞰这满谷绚烂的芍药才能略减痛楚,若是少了此物,小女之命必不能久矣!是以谷中芍药不便相赠!”“头中苦痛,呕吐清涎?”史轩问道。“正是”舒谷主道。“何不医治?”史轩又问。“屡延名医疗治,或谓风冷,或云瘀血、或道顽痰、或主虚滞,也曾药不离口,只是不但未见寸功,反而日益增重。”舒谷主道。“在下随陈长老临证多年,见长老治此般症候屡效,令千金之病,未必不治”史轩道。舒谷主听罢摇头道:“我屡闻陈长老医名,也曾想带小女前往毗卢山求治,只是小女以前服药过多,如今闻药气辄呕吐,即便真有效方,却又如何服用?”史轩起身离座抱拳道:“谷主不必多虑,在下自有办法,但请一试,效与不效,二三日间便能见分晓。”舒谷主听了,心头疑虑略释,道:“如此却好。”正说话间,白衣老者已经为史轩栓好了马,沏上茶来,史轩谢了。舒谷主道:“鲍叔,请把小女唤来。”白衣老者应声去了,不移时,一位素衣少女随着老者飘然而来。舒谷主向史轩道:“此是小女舒苕。”又对少女道:“过来见过史公子。”少女抬起杏眼,见是适才见到的那位俊朗青年,忙低下头,微倾娇躯,轻施一礼。史轩起身还礼毕,略问了几句头痛的情形,又诊过脉,舒苕便退了出去。史轩对舒谷主道:“令千金痛在巅顶,或连目系,呕吐清涎,脉小沉弦,此是吴茱萸汤证,东汉仲景有吴茱萸汤,可除此疾。前医不效,方不对证。方证相对,效若风之吹云!若服药呕吐,只在服药前滴数滴生姜汁于舌面上即可止吐!”说罢处方,舒谷主看去,见只吴茱萸、人参、生姜、大枣寥寥四味药而已。


黄力 2007-02-09 16:36
  ……
  却说土财主张保财弄了陈长老的方签、脉案屁颠屁颠给高羽送了去。这高羽看过大惊,一边飞鸽传书报向施世骏,一边暗暗纠合地方恶霸去毗卢山寻衅滋事。那东村黑店店主歪脖牛二、西村杀人屠夫吊眼张三、北街混混头儿蒜鼻李四,一齐得了好处,共赴毗卢山而去。但见三人形貌丑陋,个个面似阎王殿前的恶鬼、身材似乌风岭上的老树盘根,一路上说不完的恶语粗言,只听得林间走兽怵然惊避,飞鸟栖禽扑翅飞逃。
  三人迤逦来到毗卢山下,正顺着石阶一步步逼近大悲禅寺。蓦然间,阴云昼暝,山间昏黑如夜。不移时,急雨狂风,老树为拔,电闪雷轰,摆簸山岳。直震得这恶鬼似的三个人目眩耳聋,急急奔窜,一直窜入那药师殿中。陈长老正在殿中打坐,流鼻血的老农病愈,正和老妇前来千恩万谢,也被暴雨阻在殿中。歪脖牛二被雨打得湿透,心中气恼,见佛前的蒲团上寂然盘坐着一位白眉老僧,叫到:“老秃驴,这里是什么恶山?什么妖寺?怎下此等怪雨?劈这般响雷?”长老尚未答言,老妇抢到:“这位汉字不会说话,这山是座好山,这寺是药王寺,这位长老是救苦救难的陈长老,如何道是恶山妖寺?”此话不说尚罢,三位恶汉闻听,心道:“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老秃驴,你的死期到了!”


黄力 2007-02-09 23:51
吊眼张三怪眼一翻,往地上喷口唾沫,呵道:“呸!死老婆子,说得甚么鬼话?谁个不知这贼秃驴装神弄鬼、谋财害命?……”蒜鼻李四阴恻恻接口道:“呵呵,这老贼婆在此与老秃驴通奸,却被我等抓个正着!”歪脖牛二、吊眼闻听一齐哇哇怪笑,把那老汉气得气血翻涌,上前一步,怒道:“你……你们怎地出口伤人?”“伤人?伤人又咋的?”吊眼张三话音未落,飞起一脚,老汉噔噔噔一连退了三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住手!”陈长老已然立起身形,沉声断喝,不怒自威,三个恶霸一时间怔在当地。“老头子……老头子……你们……”老妇扶着老汉,见他口角渗出血水,惊惶叫道。“三位是冲着老僧来的,何必伤及无辜?”长老道。“这话算你说对了,咱仨今天就是冲你来的!”歪脖牛二定了定神,晃了晃大脑袋道。“所为何事?”“就是看你不顺眼!娘的!贼秃驴!晦气!”吊眼张三又一翻怪眼,左颊肌肉猛地一抽,一道闪电照在他疙疙瘩瘩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老秃驴招晦气!呸!呸!”歪脖牛二、蒜鼻李四一并叫噪。“你等待要怎样?”“怎样?嘿嘿!那得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刀!”吊眼张三一撩衣角,登时拽出一把明晃晃的三角尖刀,往空中一掷,稳稳当当接在手中,对着刀刃吹了口气,一对怪眼斜睨长老,暴出两道凶光。“你们……不能伤了长老!”老妇奋不顾身扑上前去,却被蒜鼻李四一脚重重踢翻,晕死过去。“阿弥陀佛!既然冲老僧而来,与老僧了断便是!不得伤及无辜!”长老凛然道。“那你就去见阎王吧!”歪脖牛二、蒜鼻李四向前一扑,死死抓住长老两肩,吊眼张三上前对准长老心窝蓦的就是一刀,再用力一搅,瞬时鲜血喷涌!“哈哈哈哈哈……”三人一阵狂笑。“轰”的一声剧雷,打断了三人的笑声。蒜鼻李四只觉心中一惊,身上一阵发冷,心道:“见鬼!”不由吸了吸鼻子,对着倒在血泊中的长老道:“冤有头、债有主,咱是高羽高大人派来的,你若变了鬼,找他便是,莫找老子!”这天气也怪,一时间风止雨停,云开天霁。吊眼张三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歪脖牛二、蒜鼻李四整了整衣服,三个恶汉便离了药师殿,大步流星下山去了。


黄力 2007-02-11 16:22
约摸一炷香时分,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停在药师殿外,一位英俊青年翻身下马,兴冲冲走向殿中,此人正是史轩!史轩飞步跨入殿中,却见地下横七竖八倒着三个人,陈长老更是倒在血泊之中,一脸兴奋顿时僵在脸上,神色大便,飞步扑上前扶起长老,失声喊到:“师父!师父!……”长老面如白纸,吃力地睁开双眼,见是史轩,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史轩尽力把耳朵贴近长老唇边,只听得断断续续“……芍药……”二字,史轩泪如雨下,颤声道:“师父,芍药已经得了,你怎么了?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长老听得真切,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桂枝……桂枝……也备好了……去……去……边关……”史轩哭道:“徒儿知道……徒儿知道了!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因缘……因缘……莫去寻仇……答应……答应为师……边关……边关……”长老双眼又垂下了,语声越来越微弱,已经听不清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师父……你不要死……师父……”话音未落,长老已经盍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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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9 19: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灰腻苔药用炮附子 
    黑风寨方遣大柴胡

  且道别院中的僧人隐隐闻听史轩痛哭,不知出了何事,纷纷小跑过来,待见得这一幕,一个个惊得面如土色、六神无主,围在殿前目瞪口呆,内中两个略微老成的抽身慌慌张张报知宝光、宝象二僧,另几个闻听老汉夫妇呻吟,七手八脚上前扶起,待那老汉夫妇断断续续道了事情经过,众僧方才明白原来是一个名为“高羽”的人差遣恶人来此残害了陈长老,想到平日长老的种种好处,众僧不由惨然垂泪,低头喃喃念佛。也就片刻的功夫,宝光、宝象二僧一同到了,两人见得长老惨死也直是唬得手足发软、头皮发麻,众僧又乱了一阵,终于理出了头绪,报官的报官、超度的超度,分头处理长老的后事。
  天下的官员本来半是无赖半是贪,如今兵荒马乱,县主更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过问大悲寺的这等事情,因此前往报官的僧人自是白跑了一趟,回来长吁短叹,不过倒是打听得“高羽”原来是太医院派来崖州的医官。史轩闻听又悲又愤,恨不得插翅飞去为长老雪仇,怎奈边关之事重大,无法脱身,因此心头气血翻腾,但觉胸胁作痛,耳中鸣响,眼前一黑,喉头一咸,口中一阵腥味,“哇”的一声口喷鲜血,晕死过去了……
  三日之后,毗卢山下,只见江湖群雄黑压压一片,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领头的正是舒谷主,他与史轩相约顺道共赴边关,队伍中一帮脚夫正推着上百大车的芍药。舒苕头痛病已瘥,本来苍白的秀脸已经透出了红润之色,犹如晨曦中凝露的芙蓉一般,一辆银色的马车中,舒苕正依偎在父亲身边,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偶尔顾盼路途的景致,心头却随着马车的颠簸莫名其妙地跳动史轩俊美的身影。“爹……”舒苕轻轻喊了一声,欲言又止。舒谷主正锁眉凝思,似乎没有听到舒苕的声音。“鲍叔”,舒谷主对着马车窗外唤了一声。舒家坳的白衣银髯老者此事正跨着一匹黄马不紧不慢伴行在马车外,听得舒谷主呼唤,连忙双腿一紧,驱马靠近,答道:“老奴在此,谷主有何吩咐?”“吩咐下去,将雁翎帮郑老帮主用软轿台小心抬上山,请其余各派英雄就地待命。”“是,谷主。”鲍云一声答应,调转马头传话下去。然而,舒谷主紧缩的双眉还是没有舒展开……
  五天前,各路英雄齐聚舒家坳的时候,老英雄雁翎帮帮主郑拓却是几个弟子抬着来的。这郑帮主是一名忠肝义胆的好汉,江湖人称“忠义雁王”,善使一把雁翅金刀,九九八十一一路雁阵刀法名震江湖,因为听得舒谷主广邀英雄北上边关抵御金兵,心道:“闻听金兵蛮子铁骑神勇,我这门刀法善削马腿,正好克那金兵蛮子铁骑!”于是,立马携了帮中精锐弟子从千里之外的浔阳城日夜奔赴舒家坳,不料路途劳顿,又不慎染了病气,半途中便开始高热不退,逐渐精神委顿,竟有了日落西山之象!几个弟子均在老帮主耳边吹风,建议回浔阳城调养,郑帮主只是不允,道:“大丈夫病亡征途,强似老死床耨百倍!即便死了,也要把我的尸体扛到边关!做鬼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金兵蛮子践踏我中原大地!”弟子们闻听此言,便不敢再行相劝。
  那一日正午,几名徒儿轮流担着老帮主赶到昌河县境内,郑帮主实在支撑不住,昏昏沉沉间呻吟起来,徒儿闻听忙将担架停在官道边的大柳树下,好让帮主稍事休息。正在此时,却听得一阵山歌悠扬传来,道是:“天地清净兮,日月光明;阴阳四时兮,万物终始;夷狄侵凌兮,贼风暴起;乱成而治兮,药病之剧。”郑帮主恍惚间闻听,心内一阵惊喜,心道:“苍天有眼,此番得佑我北上边关!”正思量间,几位弟子望见道上远远走来一骑黑驴,驴背上一名青衣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却似那画上的葛仙翁一般。那老者也瞥见了大柳树下的这几个人,更注意到了他们挂在腰间映日生辉的雁翅金刀,走过大柳树的一刹那,老者忽听有人喊道:“陶神医留步!”声音很轻,老者却是耳尖,听得一清二楚,翻身飘然下驴,心道:“听这声音倒像是雁翎帮的郑帮主。”迟疑间,只见担架上一人挣扎着坐起,定睛一看,正是郑帮主!只见身形憔悴、两目无光,适才一瞥之下倒是未曾认得。陶简忙上前道:“哦,原来是郑帮主……快躺下,别坐起来。”郑拓又撑了几下,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实在坐不起来,一名弟子赶快扶他躺下了。陶简上前握住郑拓的手,不一会便感觉有一股灼热渐渐从郑拓的身体里透出来,不由下意识地按了按郑拓的脉象,沉细而数。郑帮主无力地闭着双眼,头面部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许久才睁开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苦笑,道:“陶大夫,失礼了!”陶简安慰道:“不妨事,且让我看一下舌苔。”郑帮主张嘴伸舌,苔灰腻而滑。陶简问:“口干否?”郑帮主轻轻点点头。陶简又问:“饮水多否?喜凉饮还是热饮?”郑帮主道:“虽然口干,不思饮水。”陶简又问:“大便通利否?”旁边弟子插话道:“帮主这几日未曾大便。”“未曾用过药吧?”陶简问。弟子道:“帮主连日赶路,一心赴边关抗敌,未曾求医问药。”“哦,帮主也是去舒家坳?山人也是同路!”陶简顿了一顿道:“帮主之病倒是幸亏未曾延医,俗医若见帮主脉数苔灰,必谓热证,药用寒凉,如此必然危殆。山人用芳香化湿之法,等待三、四十日,伺正气之来复或可以渐渐转危为安,只是请帮主莫再赶路,若是路途劳顿,即便用药也是无益。”郑拓听罢摇头道“若是不能为国效力,虽生何益!若是不赶路北上,我又如何能够安心静养?死生有命,大丈夫死则死耳!陶大夫好意郑某心领了,只是恕难从命!”陶简又劝说了几句,只是劝不动,叹道:“郑帮主爱国之心着实令人钦佩!此番山人便与帮主同行,如此也好有个照应。”说罢,从驴背上的口袋中挑拣出一些药物,对雁翎帮弟子道:“即刻煎煮,让贵帮主服下。”一个略识药味的弟子上前接了,仔细看了看,见其中有藿香、佩兰、苍术、茯苓、米仁等药味,其余的却是认不得了,遂忙让另几名弟子捡些枯枝、觅些清水,就地支起锅灶煮了,片刻之间,药香四溢。郑帮主硬是挣扎着坐起向陶简称谢,陶简就势让雁翎帮弟子喂药,郑帮主撑着身子仰头一饮而尽,吩咐弟子道:“动身吧!莫误了时辰!”……由于不得休息,饶是陶简用芳香化湿之法每日为郑拓调治,但郑帮主的病情却仍旧有增无减,等到得舒家坳,几乎已是奄奄一息。

黄力 2007-02-19 01:19
  “禀谷主,老奴已经吩咐过了,请谷主上山。”鲍云在马车外的回禀拉回了舒谷主的思绪。“郑帮主能否痊可,全靠陈长老了”舒谷主心道。转头向舒苕道:“苕儿,为父前往山上禅寺,你且等在车中。”说罢下车跨上一匹马,对黑驴背上的一位青衣老者拱手道:“请陶先生一同前往。”说罢领着抬了郑帮主的几个弟兄上山去了。舒苕心道:“那史轩一定在寺中,不知这会在做些什么,不知他的心中是否也会想到我。”想到此处,脸上不由飞起了两朵红霞。
  峰回路转,不一刻,一行人已经到了山腰,但见一座禅寺庄严雄伟,只是山门萧条,一派凄凉之象。舒谷主心中奇怪,心道:“莫非走叉路了?怎得如此萧索?”抬眼望去,山门匾额之上分明是“大悲禅寺”四字,心内狐疑,下马缓缓而行,见一个灰衣僧人在扫地,便问道:“这位师父,请问慈照大师可是驻锡宝刹?”灰衣僧人见问,叹了口气,双目低垂,合十道:“施主,鄙寺方丈已经圆寂了。”“这……”舒谷主吃了一惊,心头一凉,道:“闻此噩耗,实感意外……深感痛惜!那……史轩公子是否在贵寺之中?”灰衣僧想起史轩关照过近日有一位舒谷主前来,便问道:“莫非您是舒谷主?”舒谷主点头道:“我便是”灰衣僧又叹了口气,道:“他在等谷主前来,但却是病了,诸位请随我来。”“病了?”舒谷主心中更是惊疑,却又不便多问,一行人跟着灰衣僧左转右转到了一处客堂。陶简在舒家坳听闻长老的弟子史轩治愈了舒苕,见了史轩处方药物,一路细细思量,越琢磨越感觉处方药物虽是寥寥数味,但却法度严谨,看似至拙实为至巧,非钩深致远,莫能得其神髓,便一心要结识陈长老,不料却听灰衣僧说长老已经圆寂,不觉心中怅然如失。此时但听灰衣僧道:“诸位稍坐片刻,待贫僧前去通报。”众人依次上堂坐了,只是郑帮主仍在软轿中不便移动。不一刻,舒谷主只见史轩大步而来,数日不见,却变得面色发暗,本来如涂同朱的嘴唇也少了血色,舒谷主起身上前惊问道:“贤侄,数日不见,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史轩如此这般简略说了,舒谷主听闻大怒道:“贤侄莫要难过,待扫灭了金狗,回来便取那高羽的狗命!”陶简见史轩如此年轻,心中吃惊道:年纪轻轻竟能开出那样高妙的方剂,真是出人意料!想他的师父陈长老定是高深莫测,太医院妒杀良医,江湖时有传闻,如今却是亲见了,可惜呀可惜!又见史轩气度不凡、丰逸俊秀,心中对史轩颇有好感,耳中听得史轩言语凄沧,便劝解道:“事已至此,大局为重,观公子面色悲愤过度,还是节哀顺变为要,否则如何完成尊师陈长老之遗愿?”舒谷主点头称是,向史轩介绍道:“这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陶神医陶简先生!”史轩曾经闻听陈长老提起此人,如今见陶简青衣一袭、仙风道骨,心中颇为敬重,道:“多谢前辈良言,晚辈见过陶先生!”陶简道:“老朽只是痴长年齿而已,不必多礼,公子为舒谷主千斤所处的方药法度谨严,着实令人叹服!”史轩道:“前辈言重了,晚辈略蒙恩施指点,效颦而已。”说话间注意到客堂中停着一席软轿,心头颇为疑惑。陶简见状道:“轿中是雁翎帮郑拓老帮主,老帮主路途中得了湿温病,本待静养,只因救国心切,一路奔波,故此病气日深,本欲劳驾尊师诊视,可如今……公子深得长老亲传,可否与老朽共商治法?”史轩点头道:“晚辈尽力而为!”说话间,上前揭起轿帘,看视一过,所见与陶简先生前番所见略同,原来这疾病着了一个“湿”字便最是缠绵,久久不移,极难消除。饶是郑老帮主这等英雄,如今被这湿温病折磨得极为昏沉瞀闷,史轩轻轻诊视一过,郑老帮主却尚未感觉到。史轩诊毕,微笑道:“陶前辈,此病易除,无大碍的。”陶简闻言大惊,心道:“这话似乎有些离谱,此等重病怎是易除?或许此人虽蒙长老亲授,毕竟见识不多。”但一转念又想到史轩在舒家坳所处的吴茱萸汤极为神妙,心中又犹豫起来,感觉不能贸然否定史轩所言,一时愣在当地。史轩请陶简先生坐定,问道:“前辈是否以芳香化湿之法治之?”陶简点头道:“然也。”心中道:“难道别有什么妙法不成?”史轩道:“先生治法晚辈甚为佩服,只是恩师按《伤寒卒病论》条文之意另辟治法,妙运方药,可令此证在数日内霍然。”“《伤寒卒病论》!”陶简闻言大惊,心中喜道:“若是果真如此,郑老帮主有救矣!”原来陶简也搜寻得伤寒论条文二十余条,深知临证效如桴鼓,妙不可言,此后陶简与史轩切磋,交流条文,此处不提。只道陶简心念一转,问道:“莫非前番之吴茱萸汤也是伤寒方?”史轩点头道:“前辈见多识广,吴茱萸汤正是伤寒卒病论方!”陶简连声赞叹道:“好方!好方!”史轩道:“郑帮主的病症也可藉经方速痊!”陶简闻听眼中闪动光芒,急问道:“何方可治?”“恩师习用桂枝汤加茯苓、苍术、炮附子三味”史轩答道。“桂枝汤、茯苓、苍术,好!好!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陶简接口赞道,“炮附子……嗯,附子??此病之根本乃是湿中有热,如何可用附子这等大热之药?”陶简忽然双目圆睁,惊愕道。史轩抱拳道:“前辈,此方之妙,犹在附子!”“此当何解?”陶简问道。史轩恭恭敬敬答道:“前辈,恩师曾道:‘此病之淹缠,乃阳被湿困,无以透发,欲祛湿浊,必待振奋阳气’附子之用,以此。郑帮主此番阳微湿重,更宜用附子。”


黄力 2007-02-19 08:56
陶简听罢微闭双目,沉思半晌,忽然笑道:“郑帮主此番有救矣!尊师真乃神人也!张仲景之《伤寒卒病论》果然巧夺造化,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功!老朽苦研医道一甲子有余,今日方悟得《伤寒卒病论》乃医中神髓之所在,可叹,可叹!有幸,有幸!公子能传尊师之心法,才识高妙!佩服,佩服!”舒谷主听罢,面露喜色。史轩闻言谦道:“前辈过奖了,恩师云:‘细玩所得《伤寒卒病论》条文,随证治之者半、依病论治者半,认病、识证如车之双轮、鸟之双翼,药证、方证如刀之刃、鹰之喙’更是书中要妙所存,恩师用附子之法,虽藉精思妙运,更由临证精熟,故能知常达变,随心应手。恩师听闻前辈深通医经,也是佩服得紧!”说道此处,想起陈长老昔日慈父般的种种教诲,史轩不觉又黯然神伤,此时突然头中一晕,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史轩连忙闭了闭眼,把心中的悲伤压了一压,振了振精神,幸好众人都在沉思史轩所言,因此无人发现史轩神情在一瞬间的明显变化。“既然如此,有劳贤侄遣药。”舒谷主插话道。“是,谷主不必过于担心,”史轩答道:“恩师已经备下百余车桂枝,有劳谷主请脚夫推下山去,在下即刻起身与谷主北上。”舒谷主喜道:“好!”说罢大家各自准备,也就几柱香时分,二、三百名脚夫已经奔山上来把桂枝等药材拉下山了,郑老帮主也服了药,史轩便辞别了众僧,与舒谷主一同下山而去。
      片刻之间,便行到了山之下,远处的马车中,舒苕一眼就望见一行人中玉树临风般的史轩正伴行在父亲身边,不觉既激动又紧张,心儿如小鹿一般乱撞。哪知史轩此时只觉浑身无力,脚步沉重,陶简上前关切地问道:“史公子,老朽看你气色欠佳,良由情志失调,悲愤过度所致,此时是否头晕、乏力?”史轩强打精神,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多谢前辈关心,不碍事的!”舒谷主听到了陶简的话,仔细看了看史轩,果然发现史轩的面色一阵阵发白,忙道:“贤侄,来,上我的马,身体不舒服莫硬撑着!”史轩轻轻摇了摇头,正在此时,忽见史轩身形晃了两晃,“噗”的一声仰面往地上栽去。“史公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舒谷主一挫身,双臂一揽,稳稳当当把史轩轻轻接住,“陶先生,史公子这是怎么了?”舒谷主一抬眼,望着陶简问道。“史公子情志过极,气血逆乱,兼之水、米少进,故而如此。身体虽无甚大碍,却也要调养几日方可恢复。”陶简答道。“爹,爹,史公子怎么了?”只听一个珠玉般的声音充满着焦急传来耳边,原来舒苕在马车中清清楚楚看到史轩仰天倒下,一时间紧张地整个心便要从嗓子眼里面冒出来,心慌意乱之间,竟然一下子跑出马车,轻移莲步,直奔过来。“史公子并无大碍,苕儿,你……?”舒谷主见到舒苕奔过来,明眸中透着无限关切,感觉甚是意外。“并无大碍”舒苕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方才注意到一行人都在用惊异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羞得粉颊飞红,低下粉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转身急急回到马车之中……其实,这一干人都是江湖中人,平日里不拘小节,刚才只是对舒苕紧张的样子感觉有些奇怪,也并不多想什么,只有舒苕自己羞得无地自容,过了半日脸还是烫的……
      两天过去了,宽敞华丽的银色马车中,史轩一动不动地躺着,尚未醒来。舒谷主和鲍云一前一后驾马在马车前边领路,舒苕正静静地坐在史轩边上,望着史轩俊秀的脸庞出神,不时用香帕仔细擦去史轩额角渗出的细小汗珠,芳心“砰砰”跳着,有些个七上八下,一会儿希望史轩能够快些醒过来,一会儿又不希望史轩醒过来,好这样一直看着史轩,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庞,看着这个让自己的心乱得有些莫名奇妙的人。

黄力 2007-02-20 00:13
……朦胧中,史轩微微睁开了双眼,但见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满是关切的望着自己,幽香暗袭,如麝如兰,“娘,娘……你去哪了?……你不要丢下我,轩儿想你,轩儿好想你!……轩儿不能没有娘!”蓦然间,史轩一把抓住舒苕的玉臂,昏昏沉沉嚷着,在他的脑海中,满是母亲被江水卷去的一幕,此时他似乎看见母亲正在无比温柔地望着他,两行晶莹透亮的泪水一刹那间从史轩俊目中滴落。舒苕被史轩吓了一跳,担觉左臂在史轩一抓之下大痛,正待移开手臂,却听得史轩言语悲凉,又见史轩神色凄楚,不由自己心中也是一酸,心道:“原来他也没有娘,竟和我一样。”想到这里,眼圈一红,不知不觉之间却对史轩多了一份怜爱之意。虽然手臂疼痛,此时却不忍心移开,心道:“若是抓着我的手臂能够让公子心里好受些,你就一直这样抓着吧。”正转念间,但觉左臂一松,史轩软绵绵放开手沉沉睡去了。舒苕爱怜地望着史轩柔声道:“史公子,苕儿不离开你,也不会丢下你,你没有娘,苕儿也没有娘,苕儿可以照顾你。”刚说完,舒苕忽然感觉不妥,脸上滚烫,连耳根也红了,见他没醒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黄力 2007-02-20 20:14
马车又行了十余里,沿路一处湖泊水草丰茂,波光粼粼,舒苕触景生情,不觉轻声歌道:“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一曲未了,那史轩悠悠转醒,见自己身在一架精致的马车之中,耳畔歌声婉转脱俗,转头见舒苕坐在自己身旁,妙目凝辉,向着车窗之外低唱,一方雪白绣着数点海棠的香帕松松地放在自己的枕边,心中一热,心道:“原来舒姑娘在照顾我。” 忽又记起自己在朦胧中似乎抓过一条嫩滑的手臂,不知是梦是真,是否冒犯了这位舒姑娘,不由俊脸一红,正待坐起,却见舒苕回过头来,美目中无限柔情蜜意。舒苕未料史轩已醒,目光一触之下粉面羞红,不知如何是好,顺手拿起史轩枕边的素帕,轻轻遮着半边粉脸。史轩忙坐起身,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了九成,抱拳施礼到:“多谢舒姑娘照料。”舒苕羞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向车窗外喊道:“爹,史公子醒了!”“史公子醒了?好!”随着舒谷主清亮的声音传来,只听马车夫“吁”的一声,车便停住了。史轩顺势下了马车,见过了舒谷主,舒谷主道:“贤侄,看你今日气色好多了!好!郑老帮主身体已见大好,多亏了你呀!”陶简也“得儿、得儿”驾着黑驴奔来。马匹早已备好,史轩翻身上马,便与众英雄一同前行,大家相互拜识,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只是马车中的舒苕心头乱乱的,暗暗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史轩说话……
      那一日,行到莽山地界,但见好一座大山,千峰万仞,飞鸟难度,连绵起伏,横亘千里。这山也怪,过山的道路却只一条,唤作“一线天”,这“一线天”所过之处名为黑风岭,此处一丈守险,千人莫过。近年来,一帮绿林强盗凭籍天险哨聚于此,建起一个大寨,名为黑风寨,官兵却也剿捕不得,眼下兵荒马乱,贼势更是坐大,竟有了五、六千人之多。众英雄一路浩浩荡荡,小娄娄早已探得风声,回报了山大王。待得英雄行来,已见无数强人拦住山坡口,为首一人执枪跨马,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面如傅粉,神姿英发。身边二人长相却是难看,一个瘦的面长似马面,五官分得远远的,眼神都聚不到一处,手中拎一把鬼头刀;一个壮的面扁似南瓜,五官都挤作一处,手里擒着两柄开山大斧。只见这扁脸莽汉晃动两柄大斧,口中“哇呀呀”大叫一声,吼道:“此山是俺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嘿嘿,留下买路财!”说话间猛地跳起,照着一棵水桶粗细大树就是一板斧,只听“啪”的一声,大树应手倒地。无数强人一齐喝彩:“好!好!”山间回声轰然作响。正在此时,只见英雄队中走出一人,生得虎背熊腰,性同烈火,声若巨雷,使得一根八十斤熟铜棍,正是山东好汉“下山虎”王彪!“呔!大胆山贼,一派胡言!今日闪开一条道路便罢了,若是执迷不悟,管教你成我熟铜棍下的冤魂!” 王彪余音未落,照着前边凸起的一块巨石就是一棍,只听“乓”的一声,石屑乱飞,众人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哇呀呀,少放屁,吃爷爷一斧!” 莽汉上前举斧猛砍,王彪“嘿”的一声举棍架住,“铛铛”两声,板斧砍在铜棍上火星四溅,王彪顺势一撩,铜棍打向莽汉下颌,莽汉右手回斧一档,左斧辟向王彪腰间,王彪闪身躲过,回棍猛扫,莽汉双斧连运,使出五六十个盘旋,王彪劈挂撩崩、准快猛狠,霎时间两人便战到一处。  

黄力 2007-02-21 19:54
舒苕吟唱的《采莲曲》欣赏:http://www.zhu-zi.com/dispbbs.as ... ;ID=1077&page=7  

黄力 2007-02-21 22:06
两个大汉一连恶斗了百八十回合,胜负未分,那边马脸汉看得心焦,迎风一摆手中鬼头刀,上来助战,却见英雄队中一位身着豹皮虎靴的汉子举起虎叉,飞奔上前截住,原来是登州伏牛山猎户石磊。马脸汉大怒,抡刀猛削,石磊腾身躲过,回手举叉分心便刺,两人你来我往又是斗得难解难分。那贼首名唤齐如珪,见此情形暗暗吃惊,心道:“此番来者不弱,强手如林,再缠斗下去恐要吃亏。”便高喝一声:“二寨主、三寨主,你们暂且退下。”边说边拍马上前,那两个山贼闻听,连忙虚晃一招,向后退走。王彪、石磊战得正酣,哪容他们走脱,大叫:“山贼哪里逃!”发足猛追,哪料齐如珪把枪轻轻一抖,忽的闪出万朵梅花,直取王彪、石磊。王彪见来势不善,横棍向前猛地一封,不料那枪却是虚的,枪尖徒转,顺势一粘一带,王彪重心在前立足不稳,“噔噔噔……”一连向前冲了二十余步,一头磕倒在地,铜棍撒手飞脱。石磊被那枪尖闪得眼花,双手举叉狂舞乱档,那枪杆却是软的,转弯绕了一个弧形,又“刷”地弹出,力道奇大,枪尖正点在叉杆上,齐如珪顺势发力,内劲一吐,石磊双手虎口猛地一震,虎叉便捏拿不住,“嘣”的一声掉落在地,齐如珪枪尖再向前一伸,插在石磊裤腰里,回枪一挑,石磊便被挑飞起来,王彪刚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却又被石磊拦腰一撞,两个人一时间昏了过去,齐如珪回头喝一声“绑了!”,四五个小娄娄早飞奔出来把两个好汉拖着拽着回营而去。
      那齐如珪手下的功夫一气呵成,众英雄谁也未曾料到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竟会如此徒转直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也暗暗佩服齐如珪功夫了得。正在此时,只听舒家谷的鲍云高声喝道:“好一手‘霸王流云枪’!把我们的弟兄还回来!”说话间,双掌一摁马背,“腾”地窜出,半空中再以腰借力,凌空虚纵,一下子竟飞出三、四十丈远!齐如珪耳边语声未落,已听得头顶上拳脚风声响动,一位白袍老者银髯飘舞,双掌翻飞,疾扑而下。齐如珪枪似灵蛇,一招巨蟒缠树,向上撩去,鲍云不慌不忙,暗运内力,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左掌撩开枪尖,右掌在枪杆上一拍,一提气又借力飞到空中,翻身一个鲤鱼吐珠,向下袭来,齐如珪踏紧马镫,一招叶底穿蝶,猱身躲过,鲍云在空中双手揽月,使一招铁牛沉江,继续向下压来,齐如珪无处可躲,只得一招镫里藏身,翻身藏在马肚之下,内力一吐,枪杆向马背上反打,鲍云道:“来得正好!”一招秦王挥袖,右手大袖卷住枪身,运力一拉,那枪杆便打过了头,“啪”地落在马背上,齐如珪枪尖往地上一撑,翻身跃出,那马脊早已折断,战马长嘶一声,倒地而亡。鲍云已然飘落地,一捋银髯道:“束手就擒吧!”,正待纵身欺近,忽听一声娇呼:“哥,快上马。”斜里已经飞奔出一匹烈火般的枣红马,四蹄翻飞,马背上一位红衣少女双手持两柄柳叶凤嘴吴钩,惊呼间一柄吴钩“刷”地飞向鲍云,劲力不小,鲍云一闪之间,齐如珪用枪往地上一撑,一个大鹏翻身,借力跃上了马背,刹时驰回山口,众贼高喊“风紧扯乎!”潮水一般退入“一线天”中。鲍云正待追赶,却见山上打下无数巨石滚木,堵死了入口。


黄力 2007-02-22 13:46
鲍云只得抽身退回,舒谷主道:“不想此山寨中竟有此等身手之人!怎得在江湖上却没有名声?”内中一人道:“谷主不知,此人名唤‘神枪’齐如珪,本是一名武举,欲以报效朝廷,怎奈昏官嫉妒贤才,寻个不是将他革去功名,意欲加害,那齐如珪一怒之下杀了昏官,心灰意冷,携老父、妹子四处避难,于半年之前途经此地,那原来的山大王恰好下山撞见,见他妹子貌若天仙,便欲抢夺,哪知齐如珪武艺高强,一枪便结果了山大王性命,其余随行众头领也被他打得心服口服,齐如珪干脆就此入伙,替了山大王的位置,在此安生立命。这半年来把这山寨治理得井井有条,越发壮大,如今山中无人不服。”舒谷主道:“原来如此,我道这山大王怎得如此年轻!如今两位兄弟被山贼抓去,这路口又被堵死,无法通过,众英雄有何良策?”大家低头沉思,苦无计谋。
      恰在此时,却见从英雄队中挤出一人来,身材瘦小,蒸了炸了还不到一锅,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手里扑棱着一把小片刀,怎么看怎么不象好人,正是平日里偷鸡摸狗的江湖神偷“翻天鼠”窦飞,这窦飞是随众位英雄顺道而来,有几个英雄见了他心里还正琢磨:“这个人大概是在中原偷腻味了,顺道要去金国偷些外国货!”。只见窦飞两撇小胡须微微上翘,眨巴眨巴小眼睛,一晃小脑袋道:“讴,这个嗄,事到如今咱急也急不出来是不是?不如这样,待得天黑,偶潜身去那山寨中为众位英雄探听虚实,以供各位研究。”心道:主要是去看看山寨中有什么宝贝好拿了出来,顺便瞅瞅有什么可以出来添油加酱向大家提供消息,如果凑巧能够立个功,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也好有个人缘。众位英雄见他说出这番话,心中均道:“别看此人平日里偷鸡摸狗,却是知晓大义!以后倒要刮目相看了。”哪里知道他内心的活动。窦飞见众位英雄称赞,心中暗自偷笑。闲话不表,众英雄就地安营,转眼已是三更,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那窦飞换了一身夜行衣,歪带了一块小方巾,太阳穴里还粘了个狗皮膏,乐呵呵辞别了众位英雄,一提气飞身上了树梢,踏着那树梢的尖儿,晃动身形,“飕飕飕飕……”直向黑风寨奔去!


黄力 2007-02-22 23:38
却说齐如珪被妹子齐莺莺救回大寨,便命那二寨主、三寨主带领众喽罗在一线天夹岸的山峰上备足矢石、弓箭,严防紧守,其余头领在寨内外各处巡防,把那王彪、石磊压到寨牢中听候,大家各自领命而去。齐如珪心道:“如今任凭天兵天将,插翅也休想打进来,日久不愁这伙人不退”,只是自己原以为一杆‘霸王流云枪’天下无双,哪料今日的白袍老者竟凭双掌在数招之内破了自己的招数,心中郁闷,重重叹了一口气,气恼不能自解。
      正在此时,但见齐莺莺伴着一位身形偏瘦,面色青黄的老者走来,老者肌肉坚紧,似乎身体还结实,只是面带愁容。齐如珪忙迎上前,扶老者坐定,原来这正是齐如珪的父亲齐太公。齐太公道:“听说我儿今日遇上强敌,不知可曾受伤?”齐如珪肃手而立,道:“父亲放宽心,孩儿不曾受伤。”齐太公道:“平日里我儿心高气傲,日后须多防范些。”齐如珪垂首道:“是,孩儿谨记在心。”齐太公道:“听说今日这伙人是江湖英雄,借道北上抵御金狗的。”齐如珪道:“正是,这伙人辎重无数,若是截了来足够山中的兄弟用个一年半载的。”齐太公听罢脸一沉,怒道:“我儿胡闹!怎得如今却是忘了根本!定要做个不忠不孝之人!”齐如珪惊道:“父亲何出此言?”齐太公道:“你本是朝廷的武举,理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只因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陷害于你,因此我儿怒杀狗官,流落到此,落草当了强人,但而今金狗扰乱边关,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我儿不思报国,北上建功,以求圣上赦宥,反而阻拦江湖英雄北上,你若是一辈子当个山贼,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说罢涕下沾襟。齐如珪忙跪倒在地,道:“孩儿但想那朝中昏乱,有些个本事的并无出头之日,未曾想得这么深远,父亲教训的甚是有理,只是如今孩儿伤了他们的人,押在牢中,想他们暴烈如火,又岂肯善罢甘休?”齐太公听罢却也无奈,只觉右胁闷闷作痛,齐莺莺忙扶了老父回去。那齐太公回到家中,越想越是气恼,不由一碗接一碗喝起了闷酒,不知不觉天色已暗,齐太公正差人点上烛火,忽觉心下大痛,一阵恶心,“哇”地吐了一地,更是发起寒热来,家丁大骇,齐如珪兄妹忙命寨中几个医士施救,那些个医士哪里能够治得如此大症,见状吓得面如土色,对着齐如珪磕头如蒜,道:“寨主,非是小的无能,太爷爷这个病来得凶猛,九死一生,若是不能救痊,还望寨主饶命!”,齐如珪听罢又忧又惊,却也无计可施。几个医士胡乱商量了半日,道是五脏不调,三焦不和,因此腹痛胁胀,寒热呕吐,处了一剂三和散,药用羌活、紫苏、沉香、大腹皮、陈皮、川芎、木香、木瓜、槟榔、白术、甘草各二钱,太公勉强喝下,却是痛得更甚了。
        且说那窦飞逾岩越垒,转眼之间便来到黑风寨之外,但见寨门紧闭,寨中寂静,外面巡更的娄娄兵来来往往,灯光明亮,照澈墙头。窦飞贼眼溜溜各处里观瞧,顺着墙角走至一株大槐树下,“噌”地窜上树,一个猿腾翻上十丈高的墙头来到大寨之内,但见屋宇鳞次栉比,窦飞心中窃喜道:“如此大寨,必多金银。”一路窜房越脊,来到一所深宅大院,暗中见有内室三间,灯烛明亮,内有人声。遂蹑足潜踪,踏着屋脊悄声潜行,到得内室房顶之上,一个倒挂金勾,挂在房檐之下,用舌尖舔破窗棂纸,眯眼向里观瞧,但见一个老头在床上扭转不安,呻吟着向他儿子齐如珪道:“儿啊,为父此番必要痛死,你且记着,日后定须归顺朝廷,图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也好让为父在九泉之下安心啊!”一边的红衣少女嗡嗡嘤嘤哭得泪人儿似的,齐如珪点头应允。窦飞心道:“讴,我的乖乖,大爷我怎得误到此处来了?这兄妹两个功夫可了不得,还是赶紧溜吧,莫被发现了。”
     却说合该窦飞倒霉,平地忽地一阵怪风刮过窦飞头顶,把那窦飞头戴的小方巾吹拂在窗棂之上,声音极轻,窦飞自己都没注意,那齐如珪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寻声猛一抬头,只见檐下隐隐约约一点黑影贴着窗。"什么人?”齐如珪一声大喊,顺手操起一边的药碗,“啪”的一声打向黑影。这药碗挟风声破窗而出,正中窦飞臀部,劲道奇大,窦飞本来就长得瘦,皮带着筋、筋连着骨,被这药碗一打,疼得整个屁股都麻了,“哎哟……哎哟哟……妈妈诶”,只听“噗通”一声,窦飞整个摔倒在地,嘴里还哼唧哼唧叫个不停,“哎哟哟……哎哟哟……我说怎么这么缺德,打我屁股,以后生个儿子没屁眼,哎哟哟……”正哼着呢,几个拿着火把的喽罗早上来将他团团围住,窦飞疼得站不直腰,手里却还“刷刷刷”晃着那把小片刀,“别上来,别上来……闪了……大爷的刀子不长眼睛……兔子急了要咬人……我砍、我砍……”话还没说完,一个身材高大的上前象拎小鸡似的一把将窦飞拎了起来,“哎呀呀……轻点轻点……我晚上睡不着出来遛几圈犯了哪家的王法?……把我放了……把我放了……”窦飞兀自喃喃不休,喽罗早卸了他的刀,反绑了双手扔在院中。齐如珪拿火把照着窦飞的脸,“什么人?说!来此何干?”齐如珪怒问。“我……这个我……”窦飞疙愣了半天,心道:“我是来偷东西的,我能这么说吗?”“讴,嘿嘿,嘿嘿”窦飞干笑了两声,露出两个前突的长门牙,活脱象个老鼠。 “一看就是个贼,竟然偷到寨中来了,真是自寻死路!拖出去,砍了!”齐如珪重重地将火把摔到地上,回头便走。“这,这……哎呀,妈呀……对了!等等,等等,我有话说……”窦飞闻言,吓得脸都白了,生死之间,忽然灵机一动,一边挣扎一边对齐如珪高喊道。齐如珪脚步缓了一缓。“寨主大爷,适才无意间看到令尊大人病重,小的有一个朋友,妙手回春,享誉江湖,定能手到病除!”窦飞一口气道。“谁?”齐如珪闻言一个转身,噔噔噔跑回窦飞面前。窦飞冒着一身冷汗,重重咽了口唾沫:“我那朋友乃是鼎鼎大名的陶简陶神医!”“陶简?!现在何处?” 齐如珪心中“咯噔”一下,急问。“他可是偶的好朋友,老交情,只要我一张纸,几个字,立马就来。”窦飞见事情有了活动,冷汗略略收了一收,心道:不管陶简来不来,要是能够传个话出去,兴许还会有人来救我。“少废话,快说!”齐如珪喝道。“诶,这样吧,先把我松开了,让我写个字条,让贵寨的弟兄带去一线天外江湖朋友的安营之处,再提一提我‘翻天鼠’的名号就成了!哎唷,这绑得紧的,若是绑残废了偶可没办法写字条了啊,送一松,送一松”窦飞见事情有了希望,不由话又多了起来。“‘翻天鼠’!呵,果然是派来的探子!告诉你,若是你话中有半分假,把你给千刀万剐了!”齐如珪道。窦飞一缩脖子打了个寒战:“假不了,假不了……”早有喽罗上来将他松开,端来笔砚,有齐如珪在,也不怕他逃了,窦飞抖抖缩缩写了两行字歪歪扭扭的字,文理也不甚通,总之是自己被抓住了,万望陶神医前来治好齐太公的病,救自己小命一条……到得鸡鸣时分,众山贼已在一线天清出一丝小道,一个喽罗手持窦飞写的字条,侧身挤出,急奔众英雄安营之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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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19: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貌似仲景临证传知录
经方何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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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9 23:0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文发表,早于张喜奎教授《仲景临证传知录》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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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4 21: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谢谢分享!!!!!!!! [s:115]  [s: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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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4 23:0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惜没了,还有没完,期待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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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1 21: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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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 13:57: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继续!!!!!!!!!!!!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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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 18:2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精彩,还是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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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 22:44:53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力者,何许人也?在下五体已投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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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8 19:3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与金墉,古龙平名[s:184] [s:184] [s: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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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8 19:4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如若113方聚齐。则更妙[s:184] [s:184] [s: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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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4 16:53: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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