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年前,爷爷向我讲了一个祝由的故事。
某人擅长祝由之术,家有秘籍数本。一日,儿媳告知,亲家对祝由感兴趣,欲读奇书。希望能够不吝一借。“学那玩意干嘛!”某人委婉拒绝了。儿媳回娘家转达了公爹的意思。亲家不悦。埋怨道:“不就一本书吗?太小气了!”儿媳回来后,某人便借了亲家一本。并反复叮嘱:“看咒语时千万不要念出声!”
亲家很快迷上祝由。某夜,月黑风高。其人沉浸书中,忘了嘱咐而欣然念咒。刹那时,房门自开。不知何处涌入诸多怪物,或似牛,或似马,或似狗,或似鹿……成群结队围了一屋。其为首者问曰:“主人呼唤我等,有何吩咐?”其人大骇,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忽见亲家手拎一瓦盆疾至屋中,将瓦盆往地上一摔而碎,厉声曰:“汝等将此瓦盆复原!”。须臾,瓦盆完好如初。亲家见状,口中念念有词,怪物陆续离开。屋中仅此二人时,亲家曰:“吾若晚来一步,此等精灵必将伤君!”其人双手颤颤将书奉还,誓不再睹。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方证。如果能够抓准方证,通常会收到满意的疗效。疗效有时让医生都惊诧其鬼斧神工。因此,方证就像故事里的精灵,不论是祝由的老手,还是初学者,只要念出咒语都会召来。精灵神通广大。理论上讲是无所不能的。也就是说,不论瓦盆还是瓷盆,乃至其他物件都可以完好如初。也不管这些东西是出自景德镇还是宜兴。方证也是这样,只要抓得准,理论上不论何病都会起效。不管是外感病的伤寒,还是内伤杂病。
精灵是万能的,这让祝由师们心中狂喜。似乎抓住了精灵就可以统御一切。方证对应是高效的,这也让经方医生们内心狂喜。因为一旦抓准了方证,似乎天下无病不治。然而,你以为你以为的就真正是你以为的吗?未必!现实是,精灵的能量是有限的,方证的疗效是局限的!不信,拿个火箭的残骸让精灵复原看看?肝癌病人出现大柴胡汤证,你用大柴胡汤看看能不能治好?由此可见,精灵万能论或方证无限论是站不住脚的!必须承认方证的局限性!也就是说,即使方证抓得再准,也有无效的时候。方证,并不是可以让经方医生独步天下无敌手的“金钟罩”!它的背后还有一个叫作“疾病”的大佬在制约它。方证是演员,疾病则是为演员提供表演的舞台。离开这个舞台,再优秀的演员也将黯然失色。因此,抛开病名抓方证是理想主义者的情结。
娄绍昆先生在讲腹证时,既论述了腹证的优势及所长,更提醒大家注意到腹证的局限性。娄老是睿智的!他客观地、辩证地看待腹证的优劣,让人清醒地认识到腹证的适应范围。没有一味狂热地吹捧腹证的价值,这正是一个医学工作者的固有品质。事实上,故事中的祝由师非常清楚精灵的品性,深知它们既能助人更能吃人。认识到精灵的两面性,才能更好地行祝由之术。经方医生对于方证的认识,许多还停留在理想的一端。认为只要抓准方证就解决一切的想法是危险的。其本质还是“一招鲜,吃遍天”的美好心愿。其实,找到方证之后,还应该知道该处方适合于哪些疾病,不适合哪些疾病。对该处方的使用作出必要的范围限制。在框架里追求自由而不越雷池半步,这种理念更适合方证派。在优势病种里抓方证,成功率更高!
精灵是如何工作的?祝由师无从知晓,也不必要。方药是通过什么机理治病的,经方医生也没有必要搞明白。方剂治疗机理的研究是少数人的事,不应该是经方医生的主业。然而,人是好奇的,凡事总想搞个水落石出。想把方证相应的疗效机理搞清楚,需要做好两件事。一是方证背后的病理状态,包括病理生理及病理解剖。二是药物的有效成分及其作用。第一个环节容易理解,但第二个环节则比较复杂。本身单味药的成分就很复杂,以方为单位的成分则更加复杂。看上去不是有效的成分,但在有效成分的煎煮、吸收及发挥作用过程中可能起到一定的“催化”作用。就像缓释片的某些赋形成分,对有效成分无疑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对于汤剂来说,一口喝下去,几乎所有的成分都要“吸收”,临床医生无法理解哪些成分在起作用。对机理说来说去,无非是一种猜测,其正确性不会超过猜母猫怀有几只宝宝的概率。这些工作只能交给实验室的研究者来做了。
方证和精灵一样,都是极具魅力的东西。咒语是重要的,但只是召来精灵的第一步,如何驾驭精灵则需要深入思考。寻找方证、运用方证亦当参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