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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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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1 22:33: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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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一)(初稿)

一、  中成药丸药的“金箔为衣”是进口技术吗

     一般以为丸药的“金箔为衣”是阿维森纳发明的。1926年美国拉瓦尔的《世界药学史》大概是此说的源头:“金箔为衣的丸药,不仅是使外形美观,而是为了增加疗效,此法创立于11世纪的阿拉伯名医阿维森纳(Avicenna)(980——1037年),后传入欧洲。”(朱晟、何端生的《中药简史》122页,其引自日译本107页)。拉瓦尔的《世界药学史》(或称《药学四千年》)难得一见,不知其书是否注明此说的具体来历。

       最早认为丸剂“金箔为衣”是因阿维森纳(Avicenna)之发明传入中国的大概是范行准先生(《中国与阿拉伯医学交流的史实》——《医史杂志》,1952:2),作为阿拉伯医学东传影响中医药的主要例证之一。马伯英的《中外医学文化交流史》、《中国医学文化史》、廖育群《中国科学技术史。医学卷》等都基本持同样看法。显然这是一种影响很大的观点。赵璞珊先生在《中国古代医学》(1983年)中指出:“宋代应用金银箔做丸衣又很可能是受到中东医药的影响”,则是比较谨慎的说法。朱晟、何端生的《中药简史》虽然怀疑“金箔为衣”是受宋以前炼丹术的影响,但又说“宋以前的炼丹资料中虽有用金箔银箔的,但并不用来挂衣,可证挂衣不是始于我国的炼丹术”,朱晟先生是研究古代外丹术的行家,应该知道炼丹术的丹药“贴身”技术,奇怪他为何会如此说法?或是百密一疏,或是他人观点的迷惑。

      实际上,中医丸剂的“金箔为衣”应该不是阿维森纳(Avicenna)之发明传入中国的结果。而是中国炼丹术煅炼丹药时金银箔“贴身”法向世俗的药物制作的自然演变。阿维森纳的药丸“金箔为衣”反而很可能是中国医学西传的结果,或是东方炼丹术西传,东西方炼丹术各自独立向医药演变的结果。不但“金箔为衣”,其实“朱砂为衣”之类也是中国炼丹术包裹丹药的方法向医药制作演变的结果。

      古代炼丹术的丹药煅炼过程比较繁琐复杂,方法各异。下面以一种常见的炼丹装药的大略过程,来说明丹药“贴身”(“作衣”)法是如何向医药演变或影响医药丸剂包装的。

       炼丹装药的大略过程:炼丹者将金石(或草本)丹药制成末,加粘合剂调和做成药球(或不粉碎,用整块丹砂之类),药球外面再用药粉或各种药泥包裹,或者药球湿润后再滚(古语用“衮”)上各种药粉,这种对药球的包裹,炼丹术语叫“贴身”,又叫“作衣”,有时也可叫“匮”。这一整个包好的药球,炼丹术语叫“丹药胎包”,这个药球再放入铁合子里(铁合子相当于鼎),用六一泥“固济”(即用耐火密封泥密封),铁合子再放入炉中按一定要求“炼”(加热)。

       需要说明的是,包裹丹药的药泥“贴身”。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密封合子,这种“丹药球”外面的密封合子常不止一层,且有各种材质的,有砂合子、瓷合子,高级的还有金合子或银合子,金合子或银合子还常做成蛋型(“鸡子状”),有特殊含义,叫“混沌胎元合子”,又可叫“神室”。后来这种金银合子大概因为经济的原因又简化为金银箔包裹“丹药球”了,即金银箔为“丹药球”的“贴身”,也即所谓的“金箔为衣”或“银箔为衣”。

       从上面可以推测,宋代成药丸剂的“朱砂为衣”、“金箔为衣”之类,应该就是从炼丹术的丹药“贴身”方式演变而来的,或是其激发影响所致。下面引述相关的炼丹术史料。

       研究《道臧》的学术大师陈国符先生在《中国外丹黄白法考》中认为,隋朝的炼丹家青霞子开始用“贴身”之词。但滚缠贴身这种包裹丹药方法大概起源更早。并且隋代青霞子就已经将滚缠贴身法称为“作衣”了。见《庚道集卷之八》[青霞子十六转大丹。结胆矾砂子作衣乙]:
      “石胆(经滤者五两)、白盛、汞(各一两)、朴硝(一分);右四朱,同乳匀细,以不见星无声为度。入绢袋,悬胎磁器内,河水煮一日,以铁匙於姚内,取汞看成砂子,方住。倾去余药,取砂子洗净,拭乾团作一丸,置跳中,建盏覆之,文火逼去游汞令尽,乳细(研成粉),蜜润经煮丹砂,就中衮缠作衣,令匀厚。”

       同书还有:[草柜癸]:“川椒 知母 贝母 玄参 苦参 黄连 黄蘖 大黄 甘草 杏仁 南星 草龙胆 五倍子 山栀子;右捣为末,米醋和成剂(注:即剂子,指面团),以浇了丹砂,及不成芽子者汞,一处球之,厚一指许,昆仑纸包之,炼泥固济,候乾,补直坛漏。……”这就有些类似后世的“朱砂为衣”了。

      (注:青霞子苏元朗。据《罗浮山志》记载:“苏元朗尝学道于句曲”,“隋开皇中来居罗浮”,“居青霞谷修炼大丹,自号青霞子,作《太清石壁记》及所授茅君歌。又发明太易丹道,为《宝藏论》。”)

      唐代《铅汞甲庚至宝集成。卷之二》(808年):“……如用金曩(袅?)朱砂,入匮便成金。若银箔曩朱砂,入匮则成银。焙不用母,自然成宝也。如入少母,生焙亦妙矣。”“……用生朱砂四两,金箔袅之,入丹合内,用火养之……”。

      更重要的是,“金箔为衣”一词在五代后蜀李洞玄的炼丹著作中已经出现。

      《庚道集卷之三》[黄芽金鼎九转法 李洞玄神丹妙诀]:

      “……则别取生朱砂一两,颗块者,用醋蘸之,金箔为衣,如我莲状,入磁合中,以醋调赤石脂固缝,铁线十字系了,通固候乾,入灰池中,顶火二两,养七日。……”

      “脱凡入圣法第四:……别取生朱砂,如前法,以金箔为衣,养火七日,取出再聚,与母等分。……”

      “移魂合魄第五:……别取生朱砂三两,颗块雌雄各一两,三味一处,并作块,以金箔为衣,依前法养火七日,……”

      “以魂制魄法第六:……入生朱砂五两,雌雄各二两,金箔为衣,三两火养七日……”

      历史上的李洞玄有两人,一是初唐宫廷太医,在公元七世纪中叶担任过唐朝宫廷的太医之职。另一位是五代后蜀(934—965年)时期的人物李若冲,青城山道士,唐洞卿的弟子。两人都可能是作者,不过从内容分析,上文作者可能是后者。这当然比阿维森纳(Avicenna)(980——1037年)所谓发明丸药“金箔为衣”要早。当然,李洞玄这篇东西的用词是否被宋人有所改动就不好说了,文义则不会改变。

      4世纪—10世纪晋到唐是中国炼丹术的黄金时代,唐代中期更是中国炼丹术的鼎盛时期,炼丹服丹的风气炽盛,结果上上下下服丹药死了不少人,使得炼丹者及社会大众开始起了戒心,由是唐末炼丹术的黄金时代结束,白银时代开始,炼丹术开始向两个方向发展,一是转向内丹术,宋代就是内丹术大发展时期;另一方面就是避免或减少使用有毒金石,更多的使用本草药物,外丹术开始与医药结合,并且越往后时代越向医药靠近。唐末及五代正是外丹术知识向医药大规模过渡的历史时期,所以对宋代医学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比较明显的就是方剂中多了很多“某某丹”。只要对炼丹术稍有点认识的人,翻一翻宋初的《太平圣惠方》,就能发现其中参杂有大量的与炼丹术相关的内容。从技术层面来说,成药丸剂的“丸衣”法就是炼丹术“贴身”法的转移。两者极为类似,都是包裹药球,只不过一个包裹的是药胎,一个包裹的是成药而已。连具体的作衣法都相同,一般都为“滚”成衣。且宋代丸药的挂衣使用的材料也都是外丹术中最常见的朱砂、腻粉、金箔之类东西。

      中国炼丹术使用金银箔的时代应该是很早的,中国的金箔制造业者历来都把葛洪当作祖师爷,可见炼丹术与金银箔的渊源深厚。(注:葛洪不是金箔的发明者,因为各地商代墓葬都有金箔出土,中国至迟在商前期,已能将黄金锤制成金箔或金叶,贴附于器表作为装饰。)

       以下还有一些外丹著作中的相关史料,其具体著作年代不详,有些可能已经在宋代以后了,但它们显然是与隋唐时代“贴身”方法一脉相承的。列于后,以备参考,以便加深理解。

      《诸家神品丹法卷之五》[葛仙翁丹经内伏雄黄法](唐代?):“……如治病,用黄蜡一两,镕刚子(巴豆?)七个,研和为球,汞一两袅之,用物於脐中抹系之,一两日痒。六年后汞硬,看之不中用……”。

      《庚道集卷之四》:“……其朱砂作汁真死。为用入庚道,却用贴药金箔,逐块袅了。”

      《庚道集卷之四。太上洞玄大丹诀》:“黄金殿裹宜三转,解日:前药膏子(药球),用金箔贴身,袅之三重也。”

      《庚道集卷之五》:“……或母箔袅灵砂二两,火养七日取出,煎之立成宝。”

      由于《太平圣惠方》是北宋初 992年2月成书,其内容大概最迟也是几十年前的东西。比阿维森纳(Avicenna)(980——1037年)要早,所以我希望能从中找到丸药“金箔为衣”的直接证据,搜索的结果,除“金箔丸”接近于“金箔为衣”外,并未见真正的成药“金箔为衣”。但却有大量的金箔为“贴身”的证据,如:

      《太平圣惠方》[ 卷第二十二.治风痫诸方]:“治风痫。心神狂乱。时吐涎沫。叫呼不识人。宜服朱砂散方。朱砂(二两,光明者,逐块以金箔裹)、磁石(三两捣为末)、黑铅(二两,以水银一两炒作沙子,细研)上件药。先固济一瓷瓶子。候干。先入磁石末。次安朱砂。后以黑铅末覆之。以文火养七日半,……”

      《太平圣惠方》[ 卷第八十五.治小儿食痫诸方]:“治小儿食痫。坠痰涎。金箔丸方。金箔(五片,细研)、腻粉(三钱)、甘遂(一分,煨微黄,捣为末)上件药。相和研令匀。以枣瓤和作剂子(药球)。以五片金箔裹上。更着湿纸裹。灰火煨匀热。候冷。取研。丸如绿豆大。每服。以人参汤下二丸。量儿大小。以意加减。”

      注意:这一方就已经很近似丸剂“金箔为衣”了。金箔五片细研入药,五片为衣,不知是五包加热,还是一包五层包裹加热。

      《太平圣惠方》[卷第八十五.治小儿癫痫诸方]:“治小儿癫痫等疾方。光明朱砂(二两,颗块者),上以金箔。随朱砂颗块大小各裹之。用磁石末。入固济了瓶子中。实筑中心。留一小坑子。即以朱砂置坑子内,上更以磁石末覆之。……”

      《太平圣惠方》[卷第九十五.丹药序]:“金液含化灵丹。补益延年却老。功力不可具载。山泽银末(八两)、朱砂(一两,五金汁中浸五日了,逐块子用金箔裹两重)上先铺银末一两于瓷盒子中。即排朱砂块子。勿令相着。上以银末盖之令匀。又市朱砂块子盒子取出放令津液和研两日久。入银盒子中。埋于糠甑中。蒸三伏。当自化为油。每日含如豇豆大。去疾补益。”

      《太平圣惠方》[卷第二十二.治风癫诸方]:“治风癫。精神不守。言语错乱。宜服此方。金(十两,细错为屑,充柜)、朱砂(三两,光明者),上以金屑置鼎子中。作一坑子。安朱砂于坑子内。上又以金屑盖之。用六一泥固济。缓火养米饭……”(注:以金屑把朱砂包起来,应该叫“匮”,作用等同于金箔为“贴身”)。

      以上说明在宋初,炼丹术的丹药金箔“贴身”法已经向医药制药发生了转移,这是后来丸药成药制作的“金箔为衣”法的前提,公元980年《太平圣惠方》中的“金箔丸”方已经很近似丸剂“金箔为衣”了。实际上,此时《太平圣惠方》中已经出现丸药的粉挂衣了,也就是说此时炼丹术的丹药“贴身”法已经开始演变成了丸剂的粉挂衣法了,具体后文另述(见后文《以粉为衣》部分)。

      五代、宋初有大量的方书,但流传到今天的却很少,如宋初官修的《神医普救方》1000 卷就佚失了,目前我见到最早出现“金箔为衣”的是《苏沈良方》,一般认为此书是沈括《良方》与苏轼方书的集合,苏轼1075年写成《苏学士方》,《沈氏良方》成书年代不详,大概在1080年左右,至少在1095年沈括过世之前。

      《苏沈良方》[ 卷第五.朱砂膏]:“镇志安神解热,及损嗽血等疾。朱砂(一两别研细)、金末(一分用箔子研)、牛黄、麝香、生脑子、硼砂(各半两)、生犀、玳瑁、真珠末(各一两蚌末不可用)、琥珀(别研)、羚羊角(各半两)、苏合香(用油和药亦可)、铁液粉(各一分)、安息香(半两酒蒸去沙石,别研入药)、人参(一两)、远志(去心)、茯苓,上都为细末,拌和,炼蜜,破苏合油。剂诸药为小锭子,更以金箔裹,瓷器内密封。每用一皂子大,食后含化,卫尉业丞得效。并阿胶丸相杂服,此治血安神,更胜至宝丹。”

      这里的“金箔裹”似主要是为了密封,且“小锭子”是比较大块的药球。这方剂当然不是苏、沈所创,而是其前人所创,可见宋初应该就有丸剂“金箔为衣”的初始形态了。由此也可见,中药丸剂的“金箔为衣”更可能是逐渐演变而来的。

      中医方书中出现“金箔为衣”较早的还有1118年成书的《圣济总录》,此书约二万方,我搜索所得“金箔为衣”者仅是七方,为说明一些问题,下全文引用:

      《圣济总录》[卷第一十三 风成热中]:“ 治风邪。除热中。金箔牛黄丸方:金箔(十片,研)、牛黄(研)、龙脑(研,各一两)、犀角(镑)、琥珀(研)、人参(各一分)、丹砂(研,水飞过)、白茯苓(去黑皮,各二两)、白花蛇(酒浸,去皮骨,炙)、天麻(各半两)、白附子(炮)、白僵蚕(炒)、甘草(炙,锉,各一两),上一十三味。各捣研为末。炼蜜和捣一千杵。丸如樱桃大。以金箔为衣。每服一丸。细嚼。温薄荷汤下。茶酒亦得。常服半丸。不拘时。”

      《圣济总录》[卷第一十四.风邪]:“治心经风邪。消化痰涎。清利头目。人参太乙丹方:人参、酸枣仁(炒)、山栀子仁、阿胶(炒令燥,各半两)、甘草(微炙)、天南星(牛胆制者,各一两)、玄精石(研)、麝香(研)、龙脑(研,各一分)、丹砂(研,三两),上一十味研。捣为细末。炼蜜和丸。如小弹子大。以金箔为衣。每服一丸。食后荆芥汤嚼下。”

      《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二十二\咽喉门.咽喉肿痛]:“治脾胃有热风毒相乘,上攻咽喉肿痛。丹砂玫瑰丸方:丹砂(二两研)、人参、硼砂(研)、半夏(为末,生姜汁饼曝干)、雄黄(研,各半两)、麦门冬(去心焙,一两半)、甘草(生,锉)、乌梅肉(各一两)、赤茯苓(去黑皮),白梅肉(各三分)、麝香(研)、龙脑(研),紫雪各一分,上一十三味,捣研为末,以乳糖和丸,如鸡头(芡实)大,金箔为衣,每服一丸,紫苏热水咽下,含化咽津亦得,食后临卧服。”

      《圣济总录》[卷第一十四 风恍惚]:“治恍惚健忘。心神不宁。解烦躁。清头目。镇心安神。牛黄紫云丸方:牛黄(别研)、麝香(别研)、龙脑(别研各一分)、丹砂(别研)、天竺黄(别研)、黄芩(去黑心)、远志(去心)、龙齿(各三分)、铁粉(别研)、茯苓(去黑皮)、甘草(炙,锉,各一两)、甘菊花(择)、马牙硝(别研 各半两)、银薄(十五片,研入药)、金薄(十片为衣),上一十五味。以十四味捣研为末。和匀炼蜜。丸如小弹子大。以金薄为衣。每服一丸。早晚食后。荆芥汤嚼下。薄荷汤亦得。”

      《圣济总录》[卷第一十四 风恍惚] :“治心虚忧愁不乐。惊悸心忪。恍惚忘误。神情不宁。定心丸方:茯苓(去黑皮)、茯神(去木,各一两)、琥珀(别研)、龙齿、阿胶(炙,令燥)、牛黄(别研)、真珠(别研)、犀角(镑)、龙脑(别研)、麝香(别研,各半两)、天南星(牛胆内匮者)、甘草(炙,锉,各一两半)、远志(去心一分)、金薄(三十片为衣)、银薄(二十片研入药、)菖蒲、酸枣仁(炒)、天竺黄(别研)、人参(各三分)、虎睛(一对,酥炙)、丹砂(别研,四两)、龙脑(半分)、雄黄(别研,二两)、苏合香(一两)、安息香(二两,同苏合香以酒一大盏研化澄去砂脚熬成膏),上二十五味。除别研外。捣罗为末和匀。以安息香膏。同炼蜜和丸。如鸡头大。每服一丸。麝香汤化下。早晚食后临卧服。”

      《圣济总录》[卷第五十八\消渴门 消渴烦躁] :“治烦渴不止,咽干躁热昏闷。翠碧丸方:青黛(研)、麦门冬(去心焙)、葛根(锉,各一两)、半夏(汤洗去滑,七遍,切焙,二两)人参、知母(焙各半两)、栝蒌根(三分)、天南星(牛胆匮者,半两)、寒水石(火三两)上九味,捣研为末,面糊和丸,如梧桐子大,金薄为衣,每服十五丸,人参竹叶汤下,食后临卧服。”

      《圣济总录》[卷第一十四.风惊]:“治风惊。镇心安神化涎。牛黄真珠丸方:牛黄(研)、真珠(研)、琥珀(研)、麝香(研)、天麻、天竺黄(研)、甘草(炙锉)、铅霜(研)、雄黄()、铁粉(研,各一钱)、人参、茯神(去木)、天南星(牛胆制者,各二钱)、丹砂(研半两)、龙脑(研一钱半)、金箔、银箔(各一十片,同研入药),上一十七味。捣研为末。同拌匀。炼蜜和丸。如鸡头大。别用大金箔五片。滚为衣。每服一丸细嚼。人参薄荷汤化下。小儿半丸。”

      以上7方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圣济总录》这7方的方名在《太平圣惠方》中都没有,不清楚配方相同而方名不同的是否存在。所以不清楚这七方的来历,也可能出自已经佚失的宋初官修《神医普救方》1000 卷中。二是牛黄真珠丸中金箔“滚为衣”的交代也值得注意,这与炼丹术“贴身”的有关手法、表述基本相同。三是最早的这 “金箔为衣” 七方,方剂中有五方没有另用金箔同研入丸的情况,金衣只在服用时另研和药服用,后来《局方》中的金箔为衣的丸剂绝大多数与之相同,可能就是继承了《圣济》五方的这一传统。

      中医金银入药银比金早,苏颂《本草图经》:“银屑,唯葛洪(284~364或343年)治痈肿五石汤用之。”《外台》有范汪栝蒌汤,其中用银水煮取汁煎药。而范汪约生活在308-372年。可见银入世方药是很早的。六朝陶弘景时代,《本经 集注。银屑》:“今医方合镇心丸用之,不可正服尔。”对于黄金,陶弘景却说:“《仙经》以醢、蜜及猪肪、牡荆、酒辈炼饵柔软,服之神仙。亦以合水银作丹砂外,医方都无用,当是犹虑其毒害故也。……谓之生金。辟恶而有毒,不炼服之杀人。……金皆炼熟可服。”金入医方最早大概在南北朝,稍晚于陶弘景时代,《本草衍义》[卷三 序例下]:“后服金箔丸,方见《删繁》”。谢士泰《删繁方》约成书于北齐时(550——577年)。

      从《千金》、《外台》来看,唐代的金银入药是随时代往后逐渐增加的。唐代前期还是银的入药比金多,当时金银入药一是取其气或汁(其实金银基本不溶于水),二是入丸散吞服。入丸散吞服主要还是银,金入药吞服大概只有《千金要方》的“朴硝煎方”及《外台》的“安神定志方”(金银薄入丸)。《外台》此方源自国家处方集《开元广济方》(公元723年唐前期),应该对当时及后世用金箔入药有很大影响。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当时金银入药出现理论(《千金翼方》卷第二十二·飞炼:“……置金银器中,可镇心益气,无者用瓷器亦得。”);(《千金翼方》卷第十四·退居 服药第三:“……金银膏养精神、去邪气。”),本来传统主要用银以镇心,此时扩展到了金银,金银同用的情况开始出现。唐代前期医方用金入药少,大概是因为隋代的《雷公炮制论》、《唐本草》都还不提倡服金,《唐本草》沿用了陶弘景的说法;雷公云∶“金气凡使,在药中用时,即浑安置于药中,借气生药力而已。勿误入药中用,消人脂也。”唐代昝殷的《经效产宝》(成书于847-852年间)中就只有银取汁入药,不见用金。
      金银同用的情况却在宋代医书中发扬光大,大量出现,大概是因唐代后期金银入药的理论开始推广,且受炼丹术服用金丹、以及外来医学的影响,宋《嘉佑本草 》:“今注:医家所用皆炼熟,金箔及以水煎金器取汁用之,固无毒矣。”金入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以致宋代方书中用金入药反而逐渐超过了用银。

      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北宋时代《圣惠》、《圣济》中还是金银箔入药,到了南宋的《局方》就变成主要是“金箔为衣”了呢?(《局方》中的“金箔为衣”丸剂大概多是南宋时候加入的)。《局方》用金箔的丸剂除“牛黄清心丸”是“金箔(一千二百箔,内四百箔为衣)”外,其他都是“金箔为衣”,丸药中不再加入金箔。这种变化大概主要还是商业销售的原因。宋代之前,中成药的商业销售还不发达,方书记载的药剂主要是私人自己购买配制,药材的质量自己可以适当控制,也不太讲究什么品相问题。但成药在商业竞争中的销售就不同了,顾客首要关心成药是否真材实料,尤其是那些含有贵重药材的成药,使用金箔的丸剂如果只是金箔研粉入丸,顾客是看不见的,变成“金箔为衣”无疑具有表示自己的药品真材实料的意思。成药的独立小包装也是商业销售的需要,自制自用成药的保存唐代多是用瓷或金银容器大包装蜜蜡密封。

      宋代使用金箔的丸剂很多是叫“某某丹”的,炼丹术的“丹”原本是指红色的丹砂,后来泛指各种烧炼出来的丹药,炼丹家用各种古怪方法烧炼出来的物质大多是一些色泽瑰丽、金灿灿、亮闪闪的结晶物质。多为金黄色、红色或雪白色,这正是丹药的外观特征,所谓金丹、金丹就是这个意思。如唐代所谓的金丹多为皎洁如雪的砒霜一类。象“紫雪”这种东西之所以也叫为“丹”,主要就是由于它“霜雪紫色”的形态和色泽类似于烧炼的丹药。当然,后来“丹”入药名就滥用了。宋代的都市药业高度繁荣,公私药铺众多,出于商业销售的要求,商品成药有饰其表、美其名的需要,由于一般民众对丹药还有迷信,药商将成药名之“某某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借以神其药。但既然名之为“丹”,就应当有丹药的外观色泽,以符合顾客的心理预期,所以制药者借用了炼丹术的丹药“贴身”法,丸药挂衣法应运而生(可以肯定,当时的很多制药者也是炼丹术士)。宋初方书中丸药挂衣使用的物质主要有朱砂(红)、腻粉(轻粉,色白如雪,具银样光泽)、自然铜末(相关内容参见后文),都是色泽艳丽的东西。宋朝后来大量出现的“金箔为衣”的金闪闪丸药就更象“金丹”了,也正是奢华时代的产物。朱砂、腻粉、金箔(作花钿)之类唐宋其实还是女子的化妆品。《局方》中,方剂名称还高频率地使用“金”字,不论其方剂中是否使用了黄金,也正是商品美其名的需要。

      宋代丸药金箔入丸变成金箔为衣,除了商品饰其表、药物密封的因素外,可能还有服用方面的原因,即作为药引之一。宋代用药极重药引,据有关学者统计,《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788种中成药中,几乎每一种都记述了应配伍引药的内容及服用方法,涉及中药达90多种,成为中成药与引药配伍应用的典范。《局方》中没有特别交代服用“金箔为衣”丸药时如何处理金衣,实际服用时应该是研粉与丸药共服的。如同仁堂安宫牛黄丸,包金衣的,服用时要把金衣研碎共服。下面牛黄甘露丸就是北宋初既用金银箔入丸药,又用金银箔为药引的用法:

      1047年《博济方》[卷二\三焦总治.牛黄甘露丸]:“治三焦渴疾,饮水无度,舌上皴裂,肌肉黄瘦,精神减退,小便多,腹胁胀:朱砂(一两,成块者)、牛黄(一分)、铁粉(半两)、犀角(半两,锉)、丁香(半两)、胡桐泪(半两)、葳蕤(半两)、麝香(一分)、银箔(五十片)、地龙(半两)、槟榔、牡蛎、苦参、石膏、锡兰纸、甘草(炙)、白豆(各半两,慢火炒)、铅白霜(半两)、麦门冬(半两,去心)、知母(半两)、宣连(一两)、金箔(一百五十片)、生栝蒌根(一两,杵研细。),上二十三味,除栝蒌根,另杵同为细末,炼蜜和,临和时即入金箔,及生栝蒌根,一处和匀,为丸如豌豆大。空心,金箔三片,银箔三片,碎研,米饮下十丸,渐加至二十丸,饭后临卧各一服,日近轻者,当日止,重者三日止,十日后,只空心一服,夜后一服,用金银箔各一片,一月日外只用温浆水下五十丸其药合二月至九月,即用生栝蒌根,九月后只用炼蜜和为丸亦得,忌咸酸炙爆鱼酒等。”

      此外,在《圣惠》、《圣济》中还有大量丸散用“金银煎汤下”、“金银薄荷汤下”,这也是以金银为药引的用法。宋代丸药挂衣法中使用的标志性物质是朱砂与金箔,在炼丹术中,这两种物质其实是相关物质,炼丹理论认为朱砂是可以变成黄金的,正因为如此,才有所谓炼丹黄白术。使用朱砂与金箔为衣的丸药大多与镇心安神有关,原始的时候,朱砂与金属(金、铜、铁之类)都是辟邪之物,属于巫药之类,其药理原应为“文化药理”,后来的长期使用,已经具有“经验药理”(朱砂确有此效用,金、银则不好说)。

      总结来看,宋代丸药“金箔为衣”的出现,应该是当时各种社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唐代药丸的蜡纸为衣的传统(后文交代);唐末开始的炼丹术与医学制药的结合,丹药“贴身”技术,尤其是金箔“贴身”作衣的技术向医药的转移;商业销售对成药饰其表、美其名以及独立包装的需要;宋代兴起的使用药引的风尚;等等这些因素综合最终必然导致宋代丸药“金箔为衣”的大量出现。中医成药丸剂采用“金箔为衣”的具体年代无法确定,但从上面有限的史料推测,应该在十世纪末,十一世纪初就已经出现,炼丹术中成药采用“金箔为衣”的包装收藏方法则可能更早,毕竟以金或药金为饮食器、贮器是炼丹术信仰的悠久传统。我个人觉得完全有理由认为中成药丸药“金箔为衣”是中国医药界独立发展起来的,并非是与阿拉伯医学交流的结果。如果要说可能,我反倒认为阿维森纳对丸药“金箔为衣”的所谓“发明”,很可能是从西传中国医药或中国炼丹术学来的。因为阿维森纳在阿拉伯炼金史中也是一位大人物,他对中国炼丹术这种当时的“高科技”非常了解,毕竟中国炼丹术早在公元700年左右就已经传入了阿拉伯地区(李约瑟语),唐代来中国贸易和定居的阿拉伯人大概有多少,历史学家们还在争论,尽管有些史料记载可能失真,但往来唐、阿之间贸易的阿拉伯人很多是肯定的,这么多年间,不知有多少炼丹著作传到了阿拉伯地区。由于手头资料有限,目前我尚未查到阿维森纳在其著作中是如何表述丸药“金箔为衣”的,甚至不清楚是出自他众多著作中的哪一本,留待后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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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31 22: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二)

二、丸药以粉丸衣出现的时代早于“金箔为衣”

      当年范行准先生在《中国与阿拉伯医学交流的史实》中还认为蜡丸、朱砂为衣之类是宋代药商仿制“金箔为衣”的结果。这当然是失考,早有学者指出中药蜡纸丸在唐代已经出现。其实从目前的医学史料看,“朱砂为衣”之类以粉丸衣的出现也要比“金箔为衣”为早。

      在《太平圣惠方》( 992年)中,虽然看到了炼丹术金箔“贴身”技术向医药制造的转移,但我还没有找到丸药成药“金箔为衣”的确凿证据。可是在《圣惠》中,以粉丸衣已经出现了,不过文字表述上还没有采用“某某为衣”而已。所见十条史料引用如下:

      《太平圣惠方》[ 卷第二十五 治一切风通用丸药诸方]:“治一切风。雄朱丹方。雄黄(一分,细研)、朱砂(一两半,细研,水飞过)、天麻(一两)、白花蛇(二两,酒浸,去皮骨,炙微黄)、乌蛇(二两酒浸,去皮骨,炙微黄)、肉桂(一两半,去粗皮)、芎藭、蔓荆子、白礓蚕(微炒)、牛膝(去苗)、萆解(草头,锉 )、羚羊角屑、白附子(炮裂)、槟榔、天南星(炮裂)、当归、藿香、甘菊花(以上各半两)、地龙(微炒)、干姜(炮裂,锉)、羌活、独活、人参(去芦头)、麻黄(去根节)、天雄(炮裂去皮脐)、踯躅(酒伴炒干)、防风(去芦头)、汉防己、白芷、白茯苓、藳本、干蝎(微炒)、蝉蜕、牛蒡子(微炒)、龙脑细研、麝香细研,以上各一分,上件药。捣罗为末。入研了药。同研令匀。炼蜜和捣一二千杵。丸如樱桃大。以朱砂末内滚过,合时不得令妇人孝子猫犬等见。……

      《太平圣惠方》[ 卷第二十五 治一切风通用丸药诸方]:“治一切风,白圆子方:……圆如梧桐子大,用腻粉滚过……”

      又方。天麻(一两)、干蝎(半两生用)、天南星(半两生用)、附子(半两生用去皮脐)、芎(三分)、白僵蚕(三分生用)、麝香(一分细研)、麻黄(半两去根节),上件药。捣罗为末。以枣瓤和捣三五百杵。丸如绿豆大。以腻粉滚过。令干。每服。以温酒下三圆。

      又方。白附子(一两炮裂)、白僵蚕(一两微炒)、干蝎(一两半微炒)、蝉壳(半两)、天麻(一两)羌活一两、防风(一两,去芦头)、侧子(一两,炮裂去皮脐)、麻黄(一两去根节),上件药。捣罗为末。炼蜜和丸。如绿豆大。以腻粉滚过。令干。如中风不语重者。以暖酒研下一十圆,当有汗出即差。如常服,即空心温酒下五圆。

      又方。天麻、天南星(炮裂)、白附子(炮裂)、白花蛇肉(酒浸炙微黄)、附子(炮裂去皮脐)、白僵蚕,上件药。捣罗为末。研入麝香腻粉。炼蜜和捣三二百杵。丸如梧桐子大。以胡粉滚过。每服以温酒下三圆,忌毒滑物。

      又方。白附子(一两炮裂)、天麻(一两)、雄雀粪(一两)、天南星(酒炒令黄)、牛黄(细研)、麝香(细研)、干蝎(微炒)、水银(以枣瓤研令星尽),以上各一分,上件药。捣罗为末。研入水银令匀。以枣瓤和丸。如绿豆大。入腻粉中滚过。晒干。每服,以温酒下二(三)圆。”

      《太平圣惠方》[卷第四十九 治症瘕诸方]:“治症瘕。神效大通丸方。川乌头(二两炮裂去皮脐)、砒黄(一分细研)、巴豆(一两去皮心研纸裹压去油)、芫花(一两 )、杏仁(一两半,汤浸去皮尖双仁,麸炒微黄)、麝香(一钱细研)、黄丹(一分炒令紫色)、猪牙皂荚(一两去黑皮涂酥炙令焦黄去子)、自然铜(一两细研别用),上件药。捣罗为末。入研了药令匀。用黑豆面和丸。如绿豆大……”以研了自然铜末滚过。每服空心煎生姜橘皮汤下三圆。

      《太平圣惠方》[ 卷第四十九.经效化气消食丸方]:“化气消食。赤丸子方。巴豆(半两,去皮,用冷水内浸一宿,取出去心膜,于纸上阴干后,溲面作饼子摊,巴豆在内如作夹子,浓着面勿令薄,于热油内煮,直候黄色,滤出去面,取巴豆于乳钵内,一向手研,以细为度)、槟榔肉、豆蔻(去壳)、木香(细研)、桂心、干姜(炮裂锉)、青橘皮(汤浸,去白瓤,焙,以上各半两)、朱砂(半两细研),上件药。捣罗为末。入巴豆。更研令匀。以醋煮面糊和丸。如麻子大。以朱砂末内滚过。……”

      《太平圣惠方》[ 卷第五十九.治赤白痢诸方]:“又方。川乌头末(一两)、黑豆末(一两),上件药。用新汲水和丸。如绿豆大。朱砂末内滚过。每服。以冷水下七丸。”

      《太平圣惠方》[ 卷第六十九.治妇人中风诸方]:“治妇人中风。痰涎壅滞。吐涎。密陀僧丸方。密陀僧(一两)、藜芦(半两为末),上件药。以生续随子。捣绞取汁。和丸如梧桐子大。以腻粉滚过。每服以温酒研下一丸。”

      腻粉亦名汞粉、轻粉、峭粉。由水银、白矾、食盐合炼而成。其白如雪,具银样光泽。

      胡粉即铅粉或铅丹,化学成分是碱式碳酸铅,需“化铅所作”,为白色的粉状物。古代用于化妆和涂墙(令白),洗尽铅华之“铅华”即是指胡粉。

      前文已经讨论过宋代成药丸衣技术主要来自于炼丹术的丹药“贴身”技术。从上面的例证可以看出,连“滚过”都与炼丹术的“贴身”法的用词如出一辙。这些方书中最早出现的以粉丸衣使用的朱砂、胡粉、腻粉、自然铜末都是炼丹术中极常见的物质,使用这些物质,除了它们本身是方剂组成、饰其表、作药引等因素外,应该还是一种临时干燥剂,就象一般日常做面食,扑面粉以防面食粘连一样。其中比较有意思的是自然铜末为丸衣,这种方法后来罕见,想像一下,其成品应该也是金闪闪的,我有点怀疑它就是金箔为衣的前身。还有值得注意的是,雄朱丹方之后的五方是连续出现的,有理由认为它们是出自《太平圣惠方》之前某本方书的内容。以上十条都只是说“滚过”,没有采用“为衣”的用词,其实就是为丸衣。参见《圣济》:

      《圣济总录》[卷第六.急风]:“治中急风,天南星丸方:天南星(炮)、白附子(炮)、干蝎(酒炒)、白花蛇(酒浸去皮骨炙)、桂(去粗皮)、附子(炮裂,去皮脐,各半两),上六味。捣罗为末。炼蜜和丸。如梧桐子大。用腻粉半两滚为衣。以粉尽为度。每服热酒下三丸。衣复出汗。避外风。”

      其实在宋代以粉丸衣之前,丸剂就有一种“真丹为色”的方法,即以朱砂混入药泥中取色。如下:

      《金匮要略方论》[卷上.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赤丸方:茯苓(四两)、半夏(四两,洗,一方用桂)、乌头(二两,炮)、细辛(一两,《千金》作人参。),上四味,末之,纳真朱为色,炼蜜丸如麻子大,先食酒饮下三丸,日再夜一服,不知,稍增之,以知为度。”

      《备急千金要方》[卷九伤寒方上\\发汗丸第六.神丹丸]:“治伤寒敕涩,恶寒发热,体疼者方。附子、乌头(各四两)、人参、茯苓、半夏(各五两)、朱砂(一两),上六味末之,蜜丸,以真丹为色,先食服,如大豆二丸,生姜汤下,日三,须臾进热粥二升许,重覆出汗止。若不得汗,汗少不解复服如前法。若得汗足应解而不解者,当服桂枝汤。此药多毒,热者令饮水,寒者温饮解之。治疟先发服二丸。”

      《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六胃腑方\\痼冷积热第八.赤丸]:“治寒气厥逆方。茯苓、桂心(各四两)、细辛(一两)、乌头、附子(各二两)、射罔(如枣大一枚),上六味为末,纳真珠为色,蜜丸如麻子,空腹酒服一丸,日再夜一。不知,加至二丸,以知为度。(一方用半夏四两而不用桂。)”

      显然,神丹丸就是赤丸。稍有变异而已。其“真丹为色”的目的何在?或是丸如麻子,太小,只能这样上色,更可能的就是为了商品美化、利于推销。因为赤丸应该在汉代就已经是著名商品成药了。
      疑为汉魏间文士所作而托名刘向的《列仙传•卷上》[崔文子]:“崔文子者,太山人(山东泰山一带)也。文子世好黄老事,居潜山(安徽潜山)下,后作黄散、赤丸,成石父祠,卖药都市(应指洛阳药市),自言三百岁。后有疫气,民死者万计,长吏之文所请救(地方长官到他家里求救)。文拥朱幡,系黄散以徇人门。饮散者即愈,所活者万计。后去,在蜀卖黄散。故世宝崔文子赤丸黄散,实近于神焉。”到了晋代的时候,豫州(河南汝南)名医李子豫还用“八毒赤丸”治好了豫州刺史许永弟弟的“心腹坚痛”,大概是加味赤丸(出《续搜神记》)。汉末的张仲景医书收入这一当时著名的成药方剂是很自然的。也可见丸药上色在中药药业是悠久的传统,后世的朱砂为衣之类不过是继续发扬光大而已。当然,丸药上色之物本身多是配方之一,如治疗伤寒的赤丸(神丹丸)之朱砂,早期医方中确实是可用于发汗治疗伤寒的,如《肘后方 卷二.治伤寒时气温病方第十三》:“又方,以真丹涂身,令遍,面向火坐,令汗出,瘥。”(此应为葛洪方)。

      “纳真珠为色”的丸药,在古代方书中似乎仅此一方。


      以下是一些早期以粉丸衣的丸方,比较有参考价值:

      1047年《博济方》[卷一\\伤寒 夺命丹]:“治阴阳二毒冲心。朱砂(二两)、金箔(八十片)、腻粉(半两)、黄蜡(三两)、巴豆(八十个,纸裹,出油。),上五味,同为末,炼蜡和丸如鸡豆大,每服以腻粉一钱,米饮一盏调下,如人行一里,药性动,下恶物,如药在其中,取出,掘一地坑,埋三伏时,取出,除却上面黑物,以麝香裹养之,如更用时,擘为两处,重为丸。一粒可疗五七人,神圣之功,卒难序述。”
      此丸居然可以重复使用,其中的“每服以腻粉一钱,米饮一盏调下” 腻粉应该就是药引之一;“以麝香裹养之”应该就是以麝香粉为衣。以丸衣“养”丸药后世医书也多见,显然也是借自炼丹术。炼丹术语中“养”是把所作的东西加以微热,经过相当时间后,使所作的东西慢慢发生化学变化的一种方法。

      《博济方》[卷四\\经气杂证 大琥珀丸]:“……丸如绿豆大,以好生朱砂一两半,麝香一钱,为衣,将朱砂麝香末,分为三度,上之,贵色匀也,……”可见挂衣的品相要求还是蛮讲究的。

      从以上资料可以看出,中药丸药“以粉丸衣”大概是在唐后至宋初之间出现的,这一点可以用于对一些古医书产生年代的判断。

      以粉丸衣在现代丸药已经少用了,朱砂、胡粉、腻粉之类都是含重金属有毒的,麝香也因为动物保护被禁用。出口的中成药现在基本是不会用朱砂、雄黄了。《药典》中相关中成药所含的朱砂、雄黄剂量一减再减。近年甚至已经有一些专家呼吁《药典》取缔那些含朱砂、雄黄的中成药,尤其是其中的21种儿童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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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31 22:5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三)

三、丸药“黄蜡为衣”的历史演变

     (0)、西晋以前中国养蜂和利用蜡的历史

      人类对蜂蜡的使用,目前可追溯至40000年前,南非夸祖鲁-那塔尔Lebombo山山脚的边境洞考古,发现了裹在木本植物树皮内层纤维中的一块蜂蜡,里面混合了有毒的一品红树脂。考古学家巴克维尔认为这种复杂的混合物是“边境洞人”用来黏住箭头或工具的。

      中国是中华蜜蜂的发源地。由于熊、猩猩等动物也喜欢吃蜂蜜,则中国人食用蜂蜜、蜂子的历史必然相当久远。按自然常识,这似乎无须考据。“蜜”字在《礼记。内则》(前3世纪)中已见:“子事父母枣栗饴蜜以甘之。”

      中国有文字记载的最早养蜂的过去一般以为是东汉汉阳郡人(甘肃天水)姜岐,据晋皇甫谧《高士传》记载,公元160年左右,姜岐隐居山林,“以畜蜂、豕为事,教授者满天下,营业者三百人。”大约成书于汉代、托名范蠡著作的《范子计然》中恰好就说“白蜜”是出“陇西天水”。不过公元前165 年入土的马王堆《杂疗方》中有“内加:取犬肝,置入蠭(蜂)房,旁令蠭(蜂)□(上艸左下虫)之,阅十馀房。……”似乎反映此时已经大规模养蜂,否则如何以十馀房蜂处理犬肝?如是,则比姜岐养蜂更早几百年。西晋张华(232~300)《博物志》中明确记载山区养蜂者“以木为器”,“以蜜蜡涂器内外令遍,安檐前或庭下”,诱引野蜂“春月作窠生育”的方法。

      马王堆《养生方》中有使用“黄蜂骀(黄蜂蛹)”、“黄蜂”、“蜂房”入药,还有一条缺文者也出现“蠭(蜂)”字。《五十二病方》中有用蜜和药。大概两汉之交的武威汉代医简中(武威也在甘肃),以“白密”做丸剂的主要赋形剂在医简中出现5处(4、29、79、82甲、83甲),做为调和药味出现1次(80甲)。东汉第一位皇帝刘秀(公元前5年——公元57年)年轻落魄时就“尝与朱佑共买蜜合药”。

       作者不明、疑为葛洪的《西京杂记•第四卷》有“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蜜烛二百枚,白鹇、黑鹇各一双。高帝大悦,厚报遣其使。”学者认为“蜜烛”就是蜡烛,但也有学者认为“杂记之言,本非可据”。有学者认为广州南越王墓出土的一些有管状插器的青铜器,以及20世纪50年代广州四座东汉晚期墓中出土的有管状插器的陶瓷器为插蜡烛的蜡台。但也有学者认为这类插器用途不明、器上也无蜡残留物,草率断为蜡台不妥。

      近些年考古发现中的“蜡”:

      在蚌埠双墩春秋墓一号墓中,考古人员在陪葬铜器的残留物中发现一黄色块状物,表层为黄色,而内部为浅白色,夹杂着许多绿色颗粒。经过化学分析,发现该残留物是“蜂蜡和动物油的混合物”, 应该是人为有意识加工的产物,具体用途不详。考古人员推测该残留物很可能为外敷创伤药。此墓考古专家认为是春秋中晚期,即公元前五六世纪, 而墓中木炭标本的测年却为公元前845 加减45年, 其间有一定差距。(注:此黄色块状物也可能为灯台的燃料,古灯多以油脂为燃料,也可用蜡,早期蜡是融化后作为油膏使用的。东汉中期王符《潜夫论.遏利篇》说:“知脂蜡之可明镫也”。)

     十堰郧县发掘春秋晚期7座殉人墓葬,其中4号墓出土的一柄铜剑上镶嵌的绿松石背面,残留有一种浅黄色物质,疑为黏结材料。分析表明,铜剑镶嵌绿松石处黏结材料中含有大量的高级饱和脂肪酸酯,其主要成分是蜂蜡。证明早在两千多年前,楚人便会使用蜂蜡在铜器上粘合宝玉石,类似我们现在广泛使用的502瞬间强力粘合剂。可见,使用蜂蜡作为其中一种成分制作黏合剂似乎是远古世界范围内的一种技术。

      20世纪70年代,在湖北省随县发现有战国曾侯乙墓出土有大批乐器。音乐考古学家黄翔鹏教授在研究其中的笙时,发现在笙簧片上有一滴2400年前的蜡泪。笙制成后要调音,笙的篑片不便削来刮去,就在上边滴上蜡,用修削蜡滴的方法来调笙律。直到现代,制筌调律仍用这种方法。(注:此似未经科学化验,未必为蜡)。

      解放前在河南洛阳金村战国墓中出土的一件盒形灯据记载,该灯出土时,盘内尚有残蜡遗存。

      近些年关于商周青铜器铸造工艺的研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有关失蜡铸造工艺的激烈争议。过去说春秋时期中国青铜器就有失蜡铸造法,如大名鼎鼎的曾侯乙尊盘。但近年王昌燧等人重新仔细研究过去认为是失蜡法铸造的那些装饰繁复的青铜器,结果发现还是传统范铸法铸造的巅峰之作,并认为至少战国之前,中国没有失蜡法青铜制品。并初步认为,中国青铜器的失蜡工艺的肇始与佛教造像的传入密切相关,时间大约在北魏与隋唐之间。参见其《失蜡工艺不是中国青铜时代的选择》、《再论“失蜡工艺不是中国青铜时代的选择”》。而李元芝等人还应用多种科技手段,对河南叶县许灵公墓出土的透空蟠虺纹饰件进行了检测,认定其由失蜡法整体铸成。铸作年代为公元前547年或稍后,反驳王昌燧等人的观点,可以预期,考古界关于失蜡工艺的争议还将继续下去。

      商承祚《长沙古物闻见记》载:“汉墓偶有黄蜡饼发现”“岂以之代膏邪?”

      李正光 彭青野《长沙沙湖桥一带古墓发掘报告》:长沙杨家大山401号墓和沙湖桥A45号墓。出土的铜灯内均遗存残蜡,这是西汉遗物,可为蜡代膏之证。铜灯内的这种蜡应是融化后作为油膏使用的。见考古学报1957年第04期。
      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西汉)出土的铜灯盏中也有残留蜡泪(未查验)。

      绵阳高新区松林坡东汉墓,考古人员发现几块特制成子弹头形状的蜡质颜料块,这些颜料块长约3厘米,两块为蓝色,一块红色。考古人员认为其能是中国最早的绘画蜡笔。

      2004年4月,合肥市文物管理处在市东郊清理了一座东汉砖室墓。出土一件保存较好的蜡质台形器物。路文举、金普军等人采用了FTIR和XRD分析方法对其进行了分析研究,实验结果表明这件文物的质地是蜂蜡。他们结合文献资料,认为这件蜂蜡制品的出现与人工养蜂技术在东汉时兴起密切相关,它的品质反映出东汉时期高超的蜂蜡精炼技术。参见路文举、金普军等人《合肥出土东汉墓葬蜡质文物鉴定》文。

      西晋时蜂蜡已被用于制作蜜印(蜜章)、蜜玺(殉葬品)、蜡屐(润滑木屐,便于穿着)和工艺品蜡凤。《晋书》[卷九十八 列传第六十八]说东晋权臣王敦死后:“(王)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蜡涂其外,埋于厅事中,与诸葛瑶等恒纵酒淫乐。”这是大规模用于尸体密封。

      从上面的资料可以看出,晋代以前,中国人就应用蜂蜡于医药、粘合凝固、密封、防水、燃料、润滑等方面,对蜂蜡的利用是深入而广泛的,至迟在东汉时候,蜂蜡精炼技术就达到了很高水平。

      文字记载中,中医药中使用蜡也很早,《本经》中就有“蜜蜡”,但有的版本是“蜡蜜”,两者含义不同,不过从其条文“续绝伤,金创,益气,不饥,耐老。”来看,原本应该是“蜜蜡”,因为蜡有凝固性、也不能消化,所以古人的原始思维认为它可以愈合伤口,而后世辟谷方中也多用蜡,此正是“不饥”,而且蜡在古人看来也是一种不朽坏的神奇物质。所以东汉时代应该是有医方用蜡的。《金匮玉函经•附遗》中的“调气饮”用“黄蜡三钱”则无法确定是否汉代医方。早期医方用蜡大概主要是外科使用,这从《本经》条文就可知。《证类本草。蜜蜡》有引用《葛氏方》用蜡治疗犬咬伤重发及狐尿伤;《肘后》有用蜡的“诸疽疮膏方。”
      对于后出的虫蜡,朱丹溪也说:“白蜡者敛坚凝,诚为外科要药,生肌止血定痛,接骨续筋补虚。与合欢皮同煎,入长肉膏神效。但未试可服否?”(见《本草蒙筌》)。其实虫蜡的利用并非一般以为的较晚近,据昆虫史学家邹树文《虫白蜡利用的起源》一文考证,早在1700年前汉魏时代, 白蜡虫的利用已有明确记载,1000多年前唐朝元和年间已开始人工放养白蜡虫。

(1)、较早期的蜡丸史料

      《肘后备急方》[ 卷二.治卒霍乱诸急方第十二] :“又方,温酒一二升,以蜡如弹丸一枚置酒中,消乃饮,无蜡,以盐二方寸匕代,亦得。”此方位置居前,很可能是葛洪原文。不过在《医心方》所引《葛氏方》中未见。

       《肘后备急方》[ 卷二.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第十五]:“虎头杀鬼方,虎头骨五两,朱砂、雄黄、雌黄各一两半,鬼臼、皂荚、芜荑各一两,捣,筛,以蜡蜜和如弹丸,绛囊贮系臂,男左,女右,家中悬屋四角,月朔望夜半,中庭烧一丸,一方有菖蒲、藜芦,无虎头、鬼臼、皂荚,作散带之。”此方在“赵泉(三国)黄膏方”之前,可能是葛洪原文。

      《外台秘要》[ 卷第二十五.冷痢食不消下方六首]:“(张)文仲、华佗治老小下痢,柴立不能食,食不化,入口即出,命在旦夕。久痢神验方。黄连末(半鸡子壳)乱发灰(准上)淳苦酒(准上)蜜(准上)白腊(方寸匕)鸡子黄(一枚)上六味,于铜器中炭火上,先纳苦酒、蜜、腊、鸡子黄搅调,乃纳黄连末发灰,又搅煎,视可抟,出为丸,久困者一日一夜尽之,可者二日尽之。(肘后同出第三卷中)”
      此方今本《肘后》似未见,蜜与蜡同为丸,也不清楚是否汉代华佗方。如果原本《肘后》有此方,倒很可能是华佗方。

      《外台秘要》[ 卷第十三.鬼魅精魅方八首]:“深师五邪丸。疗邪狂鬼魅。妄言狂走。恍惚不识人。此为鬼魅。当得杀鬼丸方。丹砂(研)、雄黄(研)、龙骨、马目毒公鬼箭(各五两)、鬼臼(二两)、赤小豆(三两)、元(有“虫”旁)青(一枚)、桃仁(百枚,去皮尖熬,别研)、上九味,捣下筛。别研雄黄、丹砂,细绢筛。合诸药拌令和调后。纳蜡和之。大如弹丸。绛囊盛之。系臂。男左女右,小儿系头。合药勿令妇人、鸡犬见之。所服,蜜和丸如梧子。一服三丸。日三。忌五辛、生血物。(出第九卷中)”
      这一方比较有意思,佩带的用蜡和丸,而服用的则用蜜和丸。僧深约生活在420——502年间。也有研究者认为《僧深方》的成书年代大约在公元540-610年之间。见《中日医学文献中的《僧深方》研究》。

      由于佩带蜡丸药辟邪属于巫药性质,以蜡和丸,硬度、保质都好于蜜丸。葛洪《抱朴子》中说入山多佩带这类辟邪丸、散药;《千金翼方》中的“刘次卿弹鬼丸”也是蜡丸,此方更早出现在南北朝宗懔(约501~565)《荆楚岁时记》所引《天医方序》中,所以有些怀疑蜡丸最早大概是出自巫道家、仙家一路,炼丹术中也常用到蜡。后面提到的最早“蜡纸裹丸”之“吃力迦丸”、 “三等丸”也有辟邪功效,蜡丸与蜡纸丸之间可能有一定的历史演进关系。

      古代丸药的赋形剂主要用蜜,常用的还有蜜蜡(黄蜡)和枣肉,以蜡和丸的丸药多有大毒。取其难化而能逐渐起效。关于蜡丸的历史,朱晟、何端生的《中药简史》曾有所讨论。下面主要关注以蜡丸衣的历史问题。

(2)、从“蜡纸裹丸”到蜡衣(皮)丸

      朱晟、何端生的《中药简史》认为蜡皮丸药在清代中期以前都是“蜡纸裹丸”,没有“蜡皮裹丸”,这属于失考,需要纠正。蜡皮丸药的历史演变大概有三个阶段:唐朝的“蜡纸裹丸”(此时期有无蜡皮裹丸难说)——腊衣丸、蜡纸丸同用——明清蜡壳丸。

      大约从南北朝开始,中国关于用蜡的史料开始多见,佛像铸造大量采用失蜡法;蜡染技术广泛应用于织物染色,蜂蜡用于制作蜜印(蜜章)、蜜玺(殉葬品)、蜡屐(润滑木屐,便于穿着)和工艺品蜡凤。医药常以蜜蜡和丸;高度发达的唐代,蜡的使用更加广泛和高超,当时居然有13个州向皇室的“土贡”中有“蜡”,那时的蜡烛制造就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不但有会奏乐的"仙人烛",还有郁烈之气可闻百步的各种"异香烛"。唐代还开始出现用蜡丸传送军事、政治机密文件的史料,这种“蜡丸”具体是“蜡纸裹丸”还是“腊衣丸”则不得而知。唐代医方书中也开始出现以蜜蜡或蜡纸密封成药的记载。

      《千金要方》[卷一诸论 论药藏第九]:“……其丸散以瓷器贮,密蜡封之,勿令泄气,则三十年不坏。”

      《千金要方》[卷六上 七窍病上 口病第三 百和香]:“……以白蜜和,纳瓷器中,蜡纸封,勿令泄……”

      《外台》[卷第二十一 眼杂疗方二十首]:“又疗眼中一切诸疾,青盲翳者,天行风赤,无端忽不见物,悉主之,此方兵部侍郎卢英所传,价重千金。……和讫,于臼中更捣五七千杵,以油腊纸重裹之,重合盛,勿令见风,可致百年不败,……”

      以上都是大包装密封。下面是小包装。

      医学史家认为《外台》引《广济方》的“吃力迦丸方”(宋改称苏和香丸)是最早的“蜡纸裹丸”史料。

      《外台》[卷第十三 鬼魅精魅方八首]:“广济(公元723年九月出版)疗传尸骨蒸。肺痿。疰忤鬼气。卒心痛。霍乱吐痢。时气鬼魅瘴疟。赤白暴痢。瘀血月闭。癖丁肿。惊痫鬼忤中人。吐乳狐魅。吃力迦丸方。……捣筛极细。白蜜煎。去沫。和为丸。每朝取井华水。服如梧子四丸。于净器中研破服。老小每碎一丸服之。仍取一丸如弹丸。蜡纸裹绯袋盛。当心带之。一切邪鬼不敢近。千金不传。冷水暖水。临时斟量。忌生血肉腊月合之有神。藏于密器中。勿令泄气出。”

      在《外台》[卷第三十一 古今诸家丸方一十八首]中的“吃力迦丸方”是“……以蜡裹一丸如弹丸,绯绢袋盛,当心带之……”少了一个“纸”字(后文另有讨论)。

      “吃力迦丸”(宋改称苏和香丸)是考查丸药蜡衣历史演变的一个标本。在蜡纸、蜡皮、蜡壳时代,它都明显有相应的变化。后世一般以为“吃力迦”为白术,但朱晟、何端生在《中药简史》中认为传说有误,“吃力迦”不是白术,是“苏合香”(14页)。

      陈增岳编著的《敦煌古医籍校证》一书中,也有“蜡纸裹丸”,书279页《方书》(p.2882 据有关学者考证是唐后期写本)《三等丸方》:“先以蜡纸,后以厚白纸重裹,意者不欲薄,恐泻药气”。书326页同方是“先以纸厚裹,意不欲薄,恐泻药气”。这里蜡纸为衣已经完全是为了密封了。注意后者只是用纸厚裹,没有说用蜡纸,推测以纸裹丸在当时可能也存在,而且估计以纸裹丸可能比蜡纸裹丸出现更早,是蜡纸裹丸的前身。

      蜡纸裹丸在唐诗中也是有所反映的,白居易(772—846年)的《石榴歌》有诗句:“流霞包染紫鹦粟,黄蜡纸裹红瓠房。”白居易一生多病,经常服药,“黄蜡纸裹红瓠房”应该是从石榴联想到了黄蜡纸包的丸药。

      唐宋医书中还有用“油单”裹丸的,且“油单”、“蜡纸”常并列,这个“油单”不知为何物?可能是桐油纸, 古代纸伞用的也是桐油纸,古代密封防潮大概主要是用蜡纸和桐油纸,如:

      宋初《太平圣惠方》[ 卷第四十九.治食不消成症癖诸方]:“又方。芫花(一两醋拌炒干为末)神曲(一两末炒黄)上件药。都和捣作一丸。用油单裹之。旋取丸如绿豆大。每服空心。以生姜橘皮汤下三丸。”

      《圣济总录》卷第八十四中的金牙散:“……用小油瓷瓶盛,以油单蜡纸密封,可得两年……”

      到了宋代方书,出现了新发展,原始的蜡衣(皮)丸药开始出现。

      992年《太平圣惠方》[卷第三十六.治耳聋诸方]:“又方。巴豆(五枚,去皮)、蜡(少许),上件药。用蜡裹巴豆。穿透两头。安耳中。一日一易瘥。”

      《太平圣惠方》[ 卷第三十六.治卒耳聋诸方]:“又方。上取巴豆一粒。蜡裹。以针刺通透。塞耳中瘥。”

      以上两方其实是相同的,在《肘后方》中引用《经验方》有此方,不清楚《经验方》确指何书?

      《太平圣惠方》[卷第三十六 治耳疼痛诸方]:“治耳疼痛。插耳拔风毒。附子丸方。附子(一枚,去皮脐,生用)、菖蒲(一分)、麝香(一钱)、杏仁(一分,汤浸去皮尖)、白矾(一分烧),上件药。先捣附子、菖蒲、白矾为末。次捣杏仁、蓖麻为膏。研入麝香相和。丸如枣核大。以蜡裹,大针穿透,插于耳中,日一换之。”

      以上显然就是蜡衣丸了,不会漏了“纸”字。因为“蜡”本身是方剂药物组成之一,而且后来的《圣济总录》中巴豆方是明确说“以黄蜡裹”, 南宋刊于1178年的《杨氏家藏方》中治耳聋的大通膏是丸药“用黄蜡薄裹之,大针扎两三眼子,两头透。用塞耳…”,这个就说得更明确了。这类治疗耳疾的丸剂,在唐代《千金》《外台》中还多是用布帛包裹的。
      如果认为它们还不够标准,那么请看下一方:

      1117年《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九十八 神仙服饵门 神仙服草木药下]:“却老驻颜,治腰脚,苍术木瓜丸方:苍术(一斤,米泔浸五宿,切焙干,为末)、木瓜(一枚,瓷盘盛,饭甑内蒸烂,去皮核),上取木瓜,研如糊,拌苍术末,丸如梧桐子大,焙干,用黄蜡不拘多少,于铫内熔,将药于蜡内拌匀取出,筛子纳纸衬滚过,每日空心盐酒任下三十丸。”

      此方连怎么制作蜡衣丸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筛子纳纸衬”只不过是使筛子平面光滑些,以粉丸衣和金箔丸衣都使用类似的方法,不过有时用内面光滑的盘子代替筛子而已。值得注意的是,此方也是出自神仙家,看来蜡丸、蜡纸丸、蜡皮丸和神仙家、炼丹术之间总有扯不清的关系。

      南宋•杨倓撰,刊于1178年的《杨氏家藏方》[卷第十六\\妇人方下五十四道.催生灵符]:“九天大力魔军速降,威灵摄天生,急急如律令敕。上用朱砂研令极细,以新汲水浓调匀,将新笔蘸朱砂,于侵晨装香至诚念∶九天大力魔军速降,威灵摄天生,急急如律令敕。念至“生”字,即写生字,却于“生”字下面一划下左烧一匝,令急急如律令敕,须是随笔一句念,令笔咒俱终,候干剪切,折作一团子,用黄蜡匮之,以少朱砂为衣。每服一团,浓煎木香汤送下,痛频时服。”

      “匮”就是“柜”,本义是存放贵重物品的箱子。一个“匮”字说明了蜡壳(皮)的存在。而且“匮”是炼丹术的常用语,就相当于“贴身”。后世医书中以蜡“匮”药也有实际指以蜡和丸的,其实属蜡衣法的简易变通。

      公元 1237 年南宋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 [卷之八\\妇人滞下方论第十.香茸丸方]中有这样的内容:“治下痢危困。……感应丸(亦有用苏合香丸和丸服,名苏感丸。亦有外加黄蜡,丸如梧桐子大,十粒兼服)……”括号内的话不好理解,“感应丸”在《和剂局方》中是以蜡和丸的,“亦有外加黄蜡,丸如梧桐子大,十粒兼服”大概是改变剂型,不以蜡和丸,而是以蜡为皮,如后世明代《本草蒙筌》所说的那样,使药“能达下焦,脾胃免伤”。

      宋时代,所见医书中的“苏合香丸”(“吃力迦丸”)还多是蜡纸包裹的,到了南宋末年,“苏合香丸”明确出现了“以蜡为皮”,僧人释继洪约成书于1267年的《岭南卫生方》[又治蛊毒挑生及蒙汗诸中毒神效诸方 苏合香丸] :“治气中,或卒暴气逆心痛鬼魅恶气。……上为细末,入别研药极匀,用安息香膏并炼蜜和丸,重八分,蜡为皮。治大人卒中风痫,小儿急慢惊风,牙关紧闭,每服一丸或半丸,去蜡用生姜自然汁化开,擦牙关,再用姜汤,调药灌下。……”此苏合香丸实际是配方变异的苏合香丸,大概是因地制宜。由此可见,至迟在南宋末年开始,中药历史上最著名的成药之一“苏合香丸”就已经开始出现蜡皮衣了。

      在唐宋时代,除了有蜡皮丸药外,还有用“漆”为丸衣的,如外科《仙授理伤续断秘方》[医治整理补接次第口诀 大活血丹]:“阴干半月,然后用火焙,或晒一日。大丸重六文,湿中丸重三文。湿干则以漆抹在手上。取两三丸挪漆为衣。每服半丸。……”[又治伤损方论.活血丹]也有“......打和一处,令阴阳相合,俟药上尘气为度,然后刷去尘,用黑漆光为衣。”干漆能破瘀血,为衣大概还有密封的作用。“以漆为衣”是比较类似“蜡皮为衣”的,后世这种方法似乎少见。此书还有大、小红丸用“信朱为衣”。此书一般根据其序言认为是唐代著作,于文忠先生考证认为它不是唐代著作,而是南宋著作(见《中华医史杂志》1990年2期,本人未见原文,仅从马伯英著作中得知)。单从其出现“某某为衣”的情况看,此书的确可能不是或不完全是唐代著作。因为从《太平圣惠方》来看,“某某为衣”应该不会出现这么早。《仙授理伤续断秘方》的成书年代确实有必要重新考虑。

      朱晟、何端生的《中药简史》认为蜡皮丸药在清代中期以前都是“蜡纸裹丸”,没有“蜡皮裹丸”,显然是没有看到以上这些资料。从宋代(甚至更早)到清代早期之间,蜡纸为衣和蜡皮为衣的丸药应该都是在中成药包装中存在的,不过不太流行而已。唐代《外台》[卷第三十一 古今诸家丸方一十八首]中的“吃力迦丸”(苏和香丸的前身):“……以蜡裹一丸如弹丸,绯绢袋盛,当心带之……”一句,也可能并非“蜡”字后漏了“纸”字,而是可能反映了这种情况:当时的“吃力迦丸”可用蜡纸包裹,也可直接用蜡皮为衣,两种方法都可。毕竟蜡皮为衣在唐代是有的。唐代用蜡丸保密、传送机要文件,是需要传送者贴身携带的,路上难免颠簸摩擦,其外封的蜡皮应该是耐破碎且不会太薄。不过在南宋的医书中所见的“苏合香丸”的确多是蜡纸包裹。

      尽管宋代的“蜡皮为衣”与清代开始广泛使用的厚蜡壳丸药有一定差别,但从发明的角度而言,唐宋丸药的“蜡皮为衣”无疑具有此项技术的原创性。后世的丸药蜡壳技术很可能就是传统“蜡皮为衣”技术的继承改良版,后人进一步改良了丸衣的配方和生产工艺,使之更实用、更适宜大规模商业化生产。

      据朱晟先生考证,今天中成药还在广泛使用的厚蜡壳丸药起源于清朝初期,最先在广州陈李济药铺出现。这个也是属于失考。实际中药厚蜡壳丸药的出现要早得多。因为明代的医书中有大量相关的明确的史料。

      明初戴元礼《证治要诀类方》卷四的“苏和香丸”的“外以蜡包,临时切开取用”,很可能就已经是蜡皮丸了。这可对照《万病回春》的“苏和香丸”。《证治要诀类方》四卷。撰年不详,约刊于1443年。对于这一史料,朱晟先生在《中药简史》中比较矛盾,在104页他认为这是蜡皮丸的最早记载,但在119页,他又认为是丸药先以细纸包后,用熔蜡蘸一下。对于“切开取用”,我倾向于是蜡壳丸。

      明代中期,虞抟1515 年《医学正传 》[卷之六.秘结]:“……遂以备急大黄丸外以黄蜡包之,又以细针穿一窍,令服三丸。盖以蜡匮者,制其不犯胃气,故得出幽门达大小肠取效也。……”

      公元1565年,陈嘉谟《本草蒙筌》[总论.修合条例]:“凡通大便丸药,或有巴豆,或加硝、黄丸成者,必用川蜡熔化为衣,取其过膈不化,能达下焦,脾胃免伤,诚为良法。倘人体气壮实,毋以此拘。”这足以说明,当时普遍存在一类特殊的蜡皮丸药,以至本草书要特别说明。这类蜡皮丸药显然是与宋代治疗耳聋的巴豆蜡皮丸一脉相承的。

      明代后期的《古今医鉴》(初刊于公元1576年)对于厚蜡壳丸药的发展应该是一本很关键的书,因为它记录了“蜡包法”。

      《古今医鉴》[ 卷之十六.通治]:“牛黄清心丸,……每一两作十丸,金箔为衣,黄蜡包裹,停用一丸,或半丸。小儿一丸分作四服,切开去蜡皮,以薄荷汤或姜汤研化服,神效。”

      此方之后就附有“蜡包法”:“蜡包法,用圆木弹子如龙眼大,上穿一铁条,入水煮透听用。将黄蜡入水内溶化,其蜡浮水上,将水弹蘸蜡,一层一层上,俟蜡弹大有二分浓,入冷水内取出,用刀从铁条中劈开一半,取出木弹,后入药丸于内,放灯上略烘,蜡口即合住,再用铁条,插入蜡弹内,仍前再蘸蜡为衣,取出铁条,将指甲按塞其孔,不令透气,虽千百年,药不坏也。”这个技术操作看起来还不够成熟,但明显不是薄衣,而是厚壳了。从“如龙眼大”来看,这种方法最早应该还是出于南方。龚信、龚廷贤是江西人,但江西并不适宜种植龙眼,所以这种方法很可能原是出自南方人的某本著作。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牛黄清心丸从史料上看,以往一贯是以金箔为衣,未见有蜡包的,但这里出现了牛黄清心丸蜡壳为衣,足见蜡包法封装技术已经开始推广。尽管“苏合香丸”蜡皮为衣较早出现且多见,但厚蜡壳的“蜡包法”用于丸药包装,也许并非开始于“苏合香丸”。

      《古今医鉴》综合性医书。十六卷(原作8卷)。明•龚信纂辑,龚廷贤续编,王肯堂订补。撰年不详。初刊于公元1576年(明万历四年)。鉴于医书记录的滞后性,这一新的壳丸技术至少在16世纪初就应该出现了,就是明代中期。这比广州陈李济药铺康熙年间出产蜡壳药丸要早得多。龚信、龚廷贤是父子,都曾任太医,龚廷贤号称明代的“医林状元”,《古今医鉴》这本书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龚信、龚廷贤父子应该算是传播壳丸技术的关键人物。龚廷贤的医书中更是大量出现蜡壳药丸。如:

      1587年《万病回春》 [卷之二\\中风.类中风证 苏合香丸] :“……炼蜜为丸,每丸重一钱,用蜡包裹。每用大人一丸、小儿半丸,去蜡皮,以生姜自然汁化开擦牙关,另煎姜汤少许,调药灌下神效。”

      同书[卷之七.小儿初生杂病 稀痘万金丹]的“……分作十丸,以蜡封之,如弹子大,……”应该也是蜡壳丸。

      1615 年《寿世保元》[ 卷一\\本草.药论] :“……丸用蜡者匮其毒。裹用蜡者藏其气。水丸求其速化以清利。蜜丸取其缓行以滋润。……”这里蜡丸与蜡皮丸区分很清楚。

      同书[卷三.诸气 苏合香丸]:“……炼蜜为丸。每丸秤过一钱用蜡包裹。每用大人一丸。小儿半丸。去蜡皮。以生姜自然汁化开。擦牙关。另用姜汤少许调药。灌下。”

      同书[卷五.痫症 千金保命丹]:“……炼蜜为丸。如弹子大。金箔为衣。用蜡包裹。用时取开。每服一丸。薄荷煎汤磨化下。……”

      明代中后期其他医家的情况:

      吴昆成书于1584 年的《医方考》[  卷三\\五尸传疰门第十九.苏合香丸] :“……蜜丸,蜡固听用。”一个“固”字也不像是薄衣。

    李时珍用蜡匮巴豆丸药治疗小儿夜啼、久利溏泄,不清楚是以蜡和丸还是为衣(见《本草纲目》1590年)。但《本草纲目 》[人部第五十二卷\\人之一.秋石]所引《杨氏颐真堂经验方》的“秋冰乳粉丸”很可能是蜡皮包:“炼蜜丸芡子大,金箔为衣,乌金纸包,黄蜡匮收,勿令泄气。”《杨氏颐真堂经验方》撰年不详,应该是明朝中前期的书。

      王肯堂《幼科证治准绳 》[集之二•肝脏部\\惊.通治急慢惊 琥珀抱龙丸](刊于1602年):“……每一丸五分重,金箔为衣,外用黄蜡包之。一料二百丸。”

      陈实功成书于1617年的《外科正宗》[卷之一\\痈疽门.杂忌须知第十四  红铅造化丹]:“……丸龙眼核大,金箔为衣,瓷罐收用,或以蜡固亦妙。……”

      同书[卷之二\\上部疽毒门.脱疽论第十八 金液戊土丹]“……此药用蜡封固收藏,不泄药味,愈久愈效。”
这两丹应该是出自外丹术,用“固”字,象是厚壳。

      武之望刊于公元1620年的《济阴纲目》[附\\保婴经验方.稀痘方 出胎稀痘小金丹]:““……炼蜜和剂,分作三十丸,乘湿以金箔为衣,黄蜡为柜,毋令泄气,可以久收丸。……”

      张介宾1624 年《景岳全书》[卷之五十四书集•古方八阵.和阵苏合香丸]:“……每两作十丸,熔黄蜡包裹为善。……”

      同书[卷之六十二长集•小儿则古方.小儿九还金液丹]:“……炼蜜和匀捣丸,茨实大,金薄为衣,黄蜡区(匮?)收藏。……”

      孙文胤1636年《丹台玉案》[ 卷之二\\中风门.立方 仙授立刻回生丹]:“…… 以竹沥加老姜汁为丸。分作七十二丸。朱砂金箔为衣。外加蜡封之。每服一丸去蜡。姜汤调下。此丹乃异人秘授。效验通神。真万金不易之方。……”

      施沛1640年《祖剂》[卷之四\\缩泉丸.苏合香丸]:“…… 炼蜜和剂,每两分作十丸,用蜡壳封裹……”这是我见到的最早称蜡皮丸外衣为“蜡壳”的。

      厚壳蜡丸技术在明代中后期的推广,推究起来,除了蜡衣丸一脉的传统外,大概还是受了外丹术的技术转移。炼丹史经历了唐代的黄金时代,宋代的白银时代之后,在明代也出现了一次落日余晖式的“中兴”,明代皇帝多崇尚道教,明成祖朱棣就喜欢服丹。《正统道臧》就刊刻于明朝正统年间。明朝同样是一大堆皇帝死于嗑“丹”。明代的炼丹风潮秉承了宋代炼“红铅”、“秋石”的遗风,变本加厉的盛行“以人补人”,其时使用最多的除“红铅”、“秋石”外,还有紫河车、蟠桃酒。“秋石”采用童男小便,去其头尾,收其中段,加药熬炼而成,主要成分就是雄性激素,“红铅”是以处女经血加药拌和、焙炼而成,主要成分就是雌性激素。紫河车就是胎盘 ;蟠桃酒主要就是人乳。明朝皇帝沉迷的“长生”丹药,其实多是短命壮阳药、性奋剂。上行下效,明朝中后期,炼丹风潮席卷朝野。当时的很多名医同样鼓吹这类丹药和“以人补人”,象龚信、龚廷贤父子这样的宫廷名医更不能例外。龚廷贤在《万病回春》中就鼓吹处女“得年月应期”的“首铅”为“接命上品之药”,并介绍了红铅的取制之法。龚廷贤又号云林、悟真子。应跟道家有关,在那个时代丹药风潮下,那种地位,龚信、龚廷贤父子应该是精通当时流行的外丹术的。他们《古今医鉴》中的“蜡包法”可能出自外丹术。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外丹术中使用蜡密封丹药有久远的历史传统。研究一下就发现,上面罗列的明代那些蜡壳、蜡衣史料中的方剂多与炼丹相关,用词“匮”、“柜”、“固”等也都是外丹常用术语。

      外丹术中使用蜡密封丹药始于何时不得而知,但大概在隋唐就已经出现了。

      隋唐苏元朗的《青霞子十六转大丹 紫粉别入神室变化大丹法》(见《庚道集 卷之八》)有说:“……如不用变化,研细,楮汁为丸,候乾,以黄蜡裹,却投於长流水中,或於井内,浸四十九日,取出,井花水下一丸,使万邪不干,五脏如金色,可为地仙。”这明确是用蜡皮密封丸药长期防水,恐怕不会太薄。

      《庚道集》[卷之七 九转金丹大药取丹造化服食法 紫粉别入神室变转法]:“……紫粉如不用变化,养金砂子,此宝便可服食。将紫粉研细末,用楮汁为丸,如麻子大,候乾,用黄蜡包曩(袅?裹?),却以帛绢曩定,於长流水浸四十九日,或新井水亦得。如此浸了,方可取出来服,空心,一丸,井花水下。如服此丹,万邪不侵,长生安乐,永为地仙,骨髓皆为金石之坚固,灵变之道,卒难毁灭。……”

      此段之后又有:“第五变紫河车变转黄举法,……右紫河车五两,一处细研如粉,入神室内,依前固济,入炉养火四十九日,取出变黄举也。取研为末,楮汁为丸,麻子大,黄蜡曩之,水浸四十九日,出火毒,空心,无灰酒下一丸。此丹能返魂魄,回生起死。”

      《庚道集》卷之七的相关内容年代不详,大概不会迟于宋代。

      吴悮成书于南宋 1163年的《丹房须知》:“服食二十-,如云子日:丙黄蜡球子内闭,入东流水,浸三七日,出火毒。入竹筒内,缅贮於饭中,蒸一伏时,去水毒。讫煮汁为丸,如胡麻子大,以祭山。”

      《丹房须知》属于炼丹的入门著作,后世大概炼丹的人都会看看,也就是说,后世凡炼丹的人或稍了解炼丹的人,都会知道用黄蜡密封丹药的方法。这种方法随着炼丹术向制药的靠拢,转移到丸药的防潮保质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

     由此也可见,在炼丹术的黄金时代的高峰唐代出现以蜡丸保密传送机要文件,在炼丹术的白银时代宋代出现蜡皮丸药,在炼丹术落日余晖的“中兴”时代明代出现蜡壳丸药并得以推广,它是有当时的科技(炼丹)、社会风潮背景的,一点也不应感到意外。朱晟先生以为单用蜂蜡来制作蜡皮,既易变形,又难操作,所以推论清代蜡壳丸药出现以前都是蜡纸裹丸,实际低估了古人的制作工艺,古人早就未必是用纯蜂蜡的,改良制蜡的配方对于炼丹术士而言大概是小菜一碟,北宋道士抱一子陈显微校正的《神仙养生秘术》(见《道藏》)中就有各种配方的制蜡法。陈显微说这本书是后赵时期(319~351年)太白山人传黄门侍郎刘景先的。是真古书还是陈自著托古就不清楚了。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已知最早记录蜡裹丹药的青霞子苏元朗是在南方罗浮山(广东惠州)炼丹的;《丹房须知》的吴悮是南方福建人;《古今医鉴》中的“蜡包法”说“如龙眼大”,龙眼是亚热带水果,主要分布在两广和福建、台湾;清初推广使用蜡壳丸药的陈李济在广州。这些都隐约表明,不论蜡皮丸衣技术最早是谁使用的,此项技术的发展完善大概主要还是在南方地区。

      尽管从已见的史料来看,最早的蜡皮丸药或许并非苏合香丸,但从黄蜡为衣的演变历史来看,苏合香丸确是一个很好的标本。从唐、宋,到明清,它一开始就是蜡纸包,再快速进化为蜡皮衣、再到厚蜡壳,其外壳包装的演变历史是连贯的,是逐渐演变的,这种渐变符合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苏合香丸的密封包装有其特殊性,主要是因为此丸药的配方采用了大量的香料,香气强烈易挥发。苏合香丸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中成药之一,是历代的救急药,“芳香温通”法的代表方剂。它的成名按宋人笔记沈括《梦溪笔谈》、彭乘《墨客挥犀》等记载,主要是因宋真宗的推荐,《梦溪笔谈》:“王文正太尉气羸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注瓶,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杯。’因各出数榼(盒)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注:应为“乞力迦丸”),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予于《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僖公集《箧中方》‘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中,祥符(1008年—1016年)中尝赐近臣。’即谓此也。”沈括本人在《苏沈良方》中也大加推荐:“……此药大能安气血,却外邪。凡疾自内作,不晓其名者,服此往往得效。唯治气疰气厥,气逆不和,吐利,荣卫阻塞,尤有神功。……人家不可无此药以备急难,瘟疫时,尤宜服之,辟疫尤验。仓卒求人参不得,只白汤亦佳,勿用酒。古方虽云用酒下,酒多不效,切宜记之。……一方有牛黄半两,古方本无,乃后人加之。”沈括这一大段话在后来的官修《圣济总录》中被全文抄录。在宋代,因为帝王、名士的推荐,苏合香丸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成药。以至后来元代朱丹溪攻击《局方》就是以苏合香丸为标靶,尽管如此,但依然难消苏合香丸的名气。明清医家仍好用此药。清代“追风苏合丸”还是广州陈李济的招牌丸药,曾因治好了同治皇帝的腹痛吐泻而名声大噪。

      朱晟先生认为厚蜡壳丸药源于清初广州陈李济药铺当然是失考,其实在岭南,最早做蜡壳丸药的药铺也不是“陈李济”,大概还是岭南中成药鼻祖——佛山“梁仲弘蜡丸馆”。梁仲弘蜡丸馆约创建于明代万历元年(1573年),比陈李济早20多年。其实佛山早市街(朝市街)的“梁仲弘蜡丸馆”是梁仲弘发达后的二次创业,之前梁仲弘的医药馆就已经很有名了。“梁仲弘蜡丸馆”的成药以“抱龙丸”最负盛名,人称“婴孩圣药”,享誉海内外。康熙年间的《广东新语》记载:“广中抱龙为天下所贵”。“万应抱龙丸”早期有两种包装,一是以蚬壳装药膏,外封以蜡,为蚬壳膏;二是外裹以蜡的大蜜丸(蜡衣?)。而后来的蜡壳丸可能是两种方法的综合。蜡壳丸的两半蜡壳就如同两片蚬壳。梁仲弘二次创业时自名“蜡丸馆”,其时厚蜡壳封装技术大概已经改良完成。《广州市志》就说:“粤人用蜡丸包装药丸,最早是佛山的梁仲弘蜡丸馆,创于明万历元年(1573 年),其次是广州的陈李济“杏和堂”。“梁仲弘蜡丸馆”在公私合营时合归佛山中药厂,抱龙丸400多年至今仍在生产。从历史时间上看,提到“蜡包法”的《古今医鉴》,初刊于公元1576年,恰好稍晚于梁仲弘蜡丸馆的创立 (1573 年)。

      广州陈李济在推广蜡壳封装丸药的应用方面,由于其名气和商业推广,在历史上也发挥很大作用。据说其蜡壳最早就是运用于苏合丸。蜡纸、蜡皮、蜡壳封装技术在丸药上的应用、改良,除了药物的特殊挥发性及保质的原因,商业经营行为无疑还是背后的有力推手。商业需求促使商家有动力、有财力、有能力去研发改良各种成药的封装保存技术。而好的包装技术又使药物更久地保质,更远更广地行销。北宋时苏州郭氏因售卖朱砂为衣的丸药而成巨富;清代抱龙丸、苏合丸因以蜡壳为衣而行销天下。

      今天很多人谈起炼丹术就好像是谈论可笑愚昧的迷信,但中国古代的炼丹术实际就是当时的“高科技”。其众多的研究成果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发展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这在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五卷》中已作了充分的论述。他总结说“整个化学最重要的根源之一(即使不是最重要的唯一根源)就是地地道道从中国传出的。”并指出“我深信整个医药化学源于中国”。古代炼丹术对医药的影响是很大的,不论在医学理论、制药、用药风尚上都留下了烙印,有好的,也有坏的。明显的如宋代丹方的涌现。宋代《局方》好用辛热香燥药物,明代中后期温补之学盛行,多少都和当时尚道教(道教重阳)、好炼丹的风尚有关。

      炼丹术就是古代的化学制药,古人多迷信丹药,唐代之后,金石丹药一般是不敢服用了,后来多转型为外科用药,如外科十三方之类。但金石之外所炼的丹药以及主要用草药的丹方,民众还是有崇信心理的,如龟龄集。近代关于丹药研究较有影响的大概是张觉人先生的一系列外科、丹药著作。就象今天现代医学积极借鉴和吸收各种新科技一样,中国古代的医学并不抗拒当时的“高科技”炼丹术,它积极借鉴和吸收当时的相关“科技”知识和技术,好的坏的都有。如果不是中国古代的玻璃制造技术的落后及其制品的质量低劣,现代医药化学在中国产生或许是可能的。中国的炼丹术大约在七世纪就开始西传到了阿拉伯,与阿拉伯炼丹术融合,后又传往欧洲。美国学者约翰声在《中国炼丹术考》中认为东西方炼丹术虽然在长生和致富这两个目的是一致的,但中世纪的欧洲,因为基督教重视来生,长生的目的不那么浓厚,偏重追求致富,所以西方炼丹术称炼金术,偏重于无机和冶金,又由于西方自古玻璃质量高,因为这一有利条件,后来制酸和制碱两项基本化学工业得以在西方形成,在此基础上,现代化学及化学制药工业随后也产生了。在炼金术向医药化学的转变的过程中,瑞士医生巴拉塞尔苏斯(或“帕拉塞尔苏斯”,约1493~1541年)是一个先行者, 他极力主张改造炼金术,力图将炼金术与医学结合起来,他曾说“金丹术的宗旨不是冶炼黄金,而在于为人类疾患研制药品”。古代炼丹术最终在西方完成了脱胎换骨,当它一身洋装重新出现在国人面前时,已经完全陌生了。某种意义上说,现代化学制药其实就是现代版的“炼丹术”,不过目的变成了比较实际的“长生”而已。就象朱安格在《中药简史 后记》中所说,作为研究古代中药学的史家,朱晟先生在书中讨论中医和西医的时候,更倾向于将它们视为时空上延续的概念 ,是相互渗透发展的传统和现代的关系,并非什么对立的东西。和古人对待丹药、丹方的态度一样,现代民众同样比较迷信现代医药,因为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高科技。历史上的每一次炼丹风潮都会对当时的医药产生较大的影响,历史故事总是不断的重演,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且情况尤其不同,传统医药就算想躲但终究还是躲不了的。


后记:

      阿维森纳(伊本•西拿)是世界文化和科学史的巨匠,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在西方甚至被尊为“学者之王”和“医者之冠”。他相对短暂而动荡的57年生涯中留下了多达约250种的著作,其中医学书就有16种。他关于“金箔为衣”的原始论述不知出于何书。阿维森纳最著名的医书是《医典》(或称《药剂书》,古阿拉伯文),全书分五部,约100万字,此书在中世纪欧洲作为医学“圣经”一直沿用了600年,据说直到今天,出现在公元11世纪的《XarhiAl一Kanun》(汉译为《注伊本•西拿大医典》)仍是维吾尔族传统医学的必读经典之一。近年朱明先生以格儒勒博士1130条《医典》英译本为蓝本翻译成中文本,但此书其实只翻译了《医典》全书第一部的全部,只是原书的五分之一。因为至今西方仍然没有《医典》的通译本,尤其是《医典》的第五部——方剂学部分,大概从未被翻译成英文。我看朱明翻译的中文本《医典》,未提及《医典》的著作日期,阿维森纳在《医典》的“引言”中说,“如果安拉愿延长我的寿命,并在环境允许的顺利情况下,我很愿意为该书续写更多的卷章”。据此推测《医典》大概是在1022年之后,阿维森纳在伊斯法罕的人生最后14年时期才最终完成的。此时期他的生活相对平静。我翻阅了中文本《医典》两遍,没有发现有关“金箔为衣”的论述,此书如果有“金箔为衣”的论述,很可能是出现在第五部——方剂学部分,但这部分的内容大概很难被翻译成中文 。朱明先生通过对阿维森纳《医典》的比较研究,论证了中医药学的西传,实证比较充分的最早应该是发生在11世纪的宋代,主要就是通过阿维森纳的《医典》,再间接传入欧洲。在《医典》第二部,阿维森纳就明确指出17味草药从中国进口的事实。而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宋代经市舶司由大食商人外运的中国药材近60种,包括人参、茯苓、川芎、附子、肉桂等47种植物药及朱砂、雄黄等矿物药。推测当时活跃的阿拉伯药材商人应该也西传了中医药学知识以及当时的制药技术。

      朱明等人还通过中、阿拉伯和盖仑脉学的分析比较,认为阿维森纳的脉学与盖伦脉学机械组合的复合脉不同,其特点更接近中国脉学体系(参见朱明主编的《中西比较医药学概论》2006年5月第一版 89页、130页)。但洪梅,陈家旭等人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检索、不同语言含义的对比、以及对脉诊具体内容的分析比较,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医典》脉诊同中医脉诊之间从内容上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与盖仑脉诊关系更密切。(参见《阿维森纳《医典》中脉诊与中医脉诊关系的澄清》中华医史杂志;2005年03期)。

      如果阿维森纳关于“金箔为衣”的论述是得自西传的中医药,而992年的《太平圣惠方》却还没有“金箔为衣”,可能是《太平圣惠方》着重于收集整理“以前”时代的方剂,没有涉及“当时”的方药。而稍后的《苏沈良方》可能恰反映了宋初的制药情况。中国古代的医药书基本都是对“过去”经验的记录和总结,记录有滞后性。

      在中文版《医典》的第976条,阿维森纳也说到了“蜡皮丸”,目的是为了屏蔽药物令人作呕的气味,便于服用,这和中药早期腊皮丸主要用于避免毒药太早发生作用以及密封保存不同,“就丸剂而言,一些医生给它们涂上一薄层鲜蜂蜜、或煮开的蜂蜜、或煮过的糖;另一个有用的技巧是用在油中软化的蜡来覆盖丸剂……可以采用不同的技巧使病人在没有意识到它是药时就吞下了药物”。这大概就是后世西药药片糖衣和胶囊的前身。阿维森纳所说的“蜡皮丸”是否为阿拉伯医学或其他医学的传统技术,还是受到中医药“蜡皮丸”技术的影响则难以推究了。在中文版《医典》的第980条,阿维森纳也讲究送服丸药的汤剂:“一些人断言,若丸剂用汤药送服,应该选择那些具有相似性质的药物”,可见药引为汤似乎并非阿拉伯医学传统。宋代的医书中,丸药的送服开始广泛的特别讲究用药引性汤液,两者之间不知是否也有某种联系?

      后记二:

      近日看了《范行准医学论文集》,觉得有必要再写一个后记。

      关于中药丸衣的历史问题研究,最早系统讨论的应该是范行准先生,其在1936年、1937年发表的《古代中西医药之关系。续四》之[丙 药剂学上的变动]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范先生是我所敬佩的医学史大家,其文多为开创性的大作,很多论著虽写于几十年前,但水平之高今天仍无人胆敢再写。但限于时代和当时中国考古学尚不发达的关系,范先生此论文却问题很多,大概是受当时考古界“中国文化西来说”的影响,范氏此文也有强烈的“西来”倾向,认为蜂蜜、蜡丸、蜡纸(或油纸)裹丸、金银箔、金箔为衣、银箔为衣等都是西来事物。这在今天看来显然是难以站住脚的。各地区文明分别作出相同的发明是正常而常见的,未必都要归于传播,除非有充分的特别的事实依据。中国是中华蜂的原产地,生物本性即会取食蜂蜜,蜂蜜怎可能是外来?此凭常识可知,何须考据?蜂蜡本身就是蜜蜂用于蜂房修建和密封的,古人观察便知,中国上古对蜡的使用如此深入广泛,尤其会用于配制粘合剂,蜡丸技术何以需要西来?中国使用金银箔工艺如此之古,说其是外来之物同样难以令人信服。范氏从最早蜡纸裹丸的乞力迦丸的名称、药物组成认为它是“胡方”,从而认为“蜡纸裹丸”是胡人传来,这看起来是比较有论说力的。但乞力迦丸只是“胡方”,丸药是要在中国才制作包装的,配方也多有不同,而非“底也迦”之类进口万能胡方成药。以纸裹丸不出现在发明造纸的中国,而由胡人传入中国,此非怪事?何以服人?况且8世纪中叶造纸术才传到阿拉伯,巴格达在公元751年才建成第一座造纸坊,而“蜡纸裹丸”已经出现在723年之前。何况以纸裹丸可能更早在蜡纸裹丸之前出现,参见本文前述《敦煌古医籍校证》326页之“三等丸”部分,另在1964 年前后,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一枚唐代前期的成药“萎蕤丸”,即是用白麻纸包裹的(相关中药的古代包装问题将另文论说)。可见范氏的此立论还是难以成立。

      尽管有众多失考和问题,但范先生对问题的提出、资料的收集、开创性的研究以及一些不凡的思路还是还是给后学奠定了很好的研究基础。

      以我所见,范氏此文之后,1983年朱晟、何端生在《中药简史》中在范氏的基础上继续系统研究讨论了这个问题,已经有所深入和推进,纠正了范氏的一些错误,但对于金箔为衣和蜡壳丸问题上并未有大的突破。

      我现在能完成此文,主要是得益于几十年来中国考古学的技术进步和考古发现,以及前辈学者的相关研究基础。尽管如此,我仍不敢说此文就是对这个问题的终结之作,智者千虑,难免一失。但我希望我的努力,能使此文基本上成为中药丸衣历史问题的终结之作。

2014年3月16日:黄蜡为衣部分的内容已经有很多增补、改写,主要是加写了“广东蜡丸”部分。将蜡壳丸的兴起上推到明代嘉靖时期。由于时间有限,此处没有相应改写,特此说明。修改后的文章在本人博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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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31 22:55: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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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 10: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第二部分 以粉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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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 18: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丸衣问题是医学外史的问题,本来只是想写一篇小文,但这种文章关键是充足的史料,简单写还不如不写,一个小小的丸衣问题,从被医学史家关注,到现在已经半个多世纪了,还是没有能搞清晰,前辈们的疏漏主要就是资料没有收集充分。本文也不敢说资料足够充分了,以后恐怕还有补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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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 22: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汤一笑先生!又是一篇高质量的医史学论文。建议此文投《中华医史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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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 18: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黄煌 的帖子

黄煌:感谢汤一笑先生!又是一篇高质量的医史学论文。建议此文投《中华医史杂志》。
 (2013-01-01 22:13) 
黄师过奖了,此文自知还有一些资料待查的,一时查不到。杂志文章一旦发表就不好改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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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4 00: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还是给我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南宋时代,所见医书中的“苏合香丸”(“吃力迦丸”)还多是蜡纸包裹的,到了南宋末年,“苏合香丸”明确出现了“以蜡为皮”,僧人释继洪约成书于1267年的《岭南卫生方》[又治蛊毒挑生及蒙汗诸中毒神效诸方 苏合香丸] :“治气中,或卒暴气逆心痛鬼魅恶气。……上为细末,入别研药极匀,用安息香膏并炼蜜和丸,重八分,蜡为皮。治大人卒中风痫,小儿急慢惊风,牙关紧闭,每服一丸或半丸,去蜡用生姜自然汁化开,擦牙关,再用姜汤,调药灌下。……”此苏合香丸实际是配方变异的苏合香丸,大概是因地制宜。由此可见,至迟在南宋末年开始,中药历史上最著名的成药之一“苏合香丸”就已经开始出现蜡皮衣了。


       单从“苏合香丸”这一标本来看,从唐、宋,到明清,蜡纸包——蜡皮衣——厚蜡壳,其外壳包装的演变历史是连贯的,是逐渐演变的,而非从蜡纸包裹突变成蜡壳包裹,这种渐变才符合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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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4 00: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岭南卫生方》中出现的“蒙汗”也比元初《黑旋风双献功。第三折》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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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1 22:07:35 | 显示全部楼层

Re: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一)(初稿)

看了阿维森纳《医典》和《中西比较医药学概论》后,文章补充一个后记。


后记:

      阿维森纳(伊本•西拿)是世界文化和科学史的巨匠,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在西方甚至被尊为“学者之王”和“医者之冠”。他相对短暂而动荡的57年生涯中留下了多达约250种的著作,其中医学书就有16种。他关于“金箔为衣”的原始论述不知出于何书。阿维森纳最著名的医书是《医典》(或称《药剂书》,古阿拉伯文),全书分五部,约100万字,此书在中世纪欧洲作为医学“圣经”一直沿用了600年,据说直到今天,出现在公元11世纪的《XarhiAl一Kanun》(汉译为《注伊本•西拿大医典》)仍是维吾尔族传统医学的必读经典之一。近年朱明先生以格儒勒博士1130条《医典》英译本为蓝本翻译成中文本,但此书其实只翻译了《医典》全书第一部的全部,只是原书的五分之一。因为至今西方仍然没有《医典》的通译本,尤其是《医典》的第五部——方剂学部分,大概从未被翻译成英文。我看朱明翻译的中文本《医典》,未提及《医典》的著作日期,阿维森纳在《医典》的“引言”中说,“如果安拉愿延长我的寿命,并在环境允许的顺利情况下,我很愿意为该书续写更多的卷章”。据此推测《医典》大概是在1022年之后,阿维森纳在伊斯法罕的人生最后14年时期才最终完成的。此时期他的生活相对平静。我翻阅了中文本《医典》两遍,没有发现有关“金箔为衣”的论述,此书如果有“金箔为衣”的论述,很可能是出现在第五部——方剂学部分,但这部分的内容大概很难被翻译成中文 。朱明先生通过对阿维森纳《医典》的比较研究,论证了中医药学的西传,实证比较充分的最早应该是发生在11世纪的宋代,主要就是通过阿维森纳的《医典》,再间接传入欧洲。在《医典》第二部,阿维森纳就明确指出17味草药从中国进口的事实。而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宋代经市舶司由大食商人外运的中国药材近60种,包括人参、茯苓、川芎、附子、肉桂等47种植物药及朱砂、雄黄等矿物药。推测当时活跃的阿拉伯药材商人应该也西传了中医药学知识以及当时的制药技术。

      朱明等人还通过中、阿拉伯和盖仑脉学的分析比较,认为阿维森纳的脉学与盖伦脉学机械组合的复合脉不同,其特点更接近中国脉学体系(参见朱明主编的《中西比较医药学概论》2006年5月第一版 89页、130页)。但洪梅,陈家旭等人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检索、不同语言含义的对比、以及对脉诊具体内容的分析比较,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医典》脉诊同中医脉诊之间从内容上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与盖仑脉诊关系更密切。(参见《阿维森纳《医典》中脉诊与中医脉诊关系的澄清》中华医史杂志;2005年03期)。

      如果阿维森纳关于“金箔为衣”的论述是得自西传的中医药,而992年的《太平圣惠方》却还没有“金箔为衣”,可能是《太平圣惠方》着重于收集整理“以前”时代的方剂,没有涉及“当时”的方药。而稍后的《苏沈良方》可能恰反映了宋初的制药情况。中国古代的医药书基本都是对“过去”经验的记录和总结,记录有滞后性。

      在中文版《医典》的第976条,阿维森纳也说到了“蜡皮丸”,目的是为了屏蔽药物令人作呕的气味,便于服用,这和中药早期腊皮丸主要用于避免毒药太早发生作用以及密封保存不同,“就丸剂而言,一些医生给它们涂上一薄层鲜蜂蜜、或煮开的蜂蜜、或煮过的糖;另一个有用的技巧是用在油中软化的蜡来覆盖丸剂……可以采用不同的技巧使病人在没有意识到它是药时就吞下了药物”。这大概就是后世西药中药片糖衣和胶囊的前身。阿维森纳所说的“蜡皮丸”是否为阿拉伯医学或其他医学的传统技术,还是受到中医药“蜡皮丸”技术的影响则难以推究了。在中文版《医典》的第980条,阿维森纳也讲究送服丸药的汤剂:“一些人断言,若丸剂用汤药送服,应该选择那些具有相似性质的药物”,可见药引为汤似乎并非阿拉伯医学传统。宋代的医书中,丸药的送服开始广泛的特别讲究用药引性汤液,两者之间不知是否也有某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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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1 22:4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真佩服汤一笑先生!认真做学问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希望中医都能以这种较真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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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1 23: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近来粗略翻看了阿拉伯的《医典》中文版和希波克拉底的《医学原本》。才知道西医的今天还是有其历史传统的。比如外科手术,自古西方医学传统就比中医要发达和先进——至少文字记录如此。又比如西医对药物的精炼,也是有其历史传统的。

交流是双向的,中医中也有很多东西应该也是唐代后从西方传来的,不过很多中医不自觉而已。


研究丸衣问题,也使我发现了传统中西医学交流的很多未被人注意的线索,但要实证这些线索却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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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5 10: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二:

     近日看了《范行准医学论文集》,觉得有必要再写一个后记。

     关于中药丸衣的历史问题研究,最早系统讨论的应该是范行准先生,其在1936年、1937年发表的《古代中西医药之关系。续四》之[丙 药剂学上的变动]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范先生是我所敬佩的医学史大家,其文多为开创性的大作,很多论著虽写于几十年前,但水平之高今天仍无人胆敢再写。但限于时代和当时中国考古学尚不发达的关系,范先生此论文却问题很多,大概是受当时考古界“中国文化西来说”的影响,范氏此文也有强烈的“西来”倾向,认为蜂蜜、蜡丸、蜡纸(或油纸)裹丸、金银箔、金箔为衣、银箔为衣等都是西来事物。这在今天看来显然是难以站住脚的。各地区文明分别作出相同的发明是正常而常见的,未必都要归于传播,除非有充分的特别的事实依据。中国是中华蜂的原产地,生物本性即会取食蜂蜜,蜂蜜怎可能是外来?此凭常识可知,何须考据?蜂蜡本身就是蜜蜂用于蜂房修建和密封的,古人观察便知,中国上古对蜡的使用如此深入广泛,尤其会用于配制粘合剂,蜡丸技术何以需要西来?中国使用金银箔工艺如此之古,说其是外来之物同样难以令人信服。范氏从最早蜡纸裹丸的乞力迦丸的名称、药物组成认为它是“胡方”,从而认为“蜡纸裹丸”是胡人传来,这看起来是比较有论说力的。但乞力迦丸只是“胡方”,丸药是要在中国才制作包装的,配方也多有不同,而非“底也迦”之类进口万能胡方成药。以纸裹丸不出现在发明造纸的中国,而由胡人传入中国,此非怪事?何以服人?况且8世纪中叶造纸术才传到阿拉伯,巴格达在公元751年才建成第一座造纸坊,而“蜡纸裹丸”已经出现在723年之前。何况以纸裹丸可能更早在蜡纸裹丸之前出现,参见本文前述《敦煌古医籍校证》326页之“三等丸”部分,另在1964 年前后,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一枚唐代前期的成药“萎蕤丸”,即是用白麻纸包裹的(相关中药的古代包装问题将另文论说)。可见范氏的此立论还是难以成立。

     尽管有众多失考和问题,但范先生对问题的提出、资料的收集、开创性的研究以及一些不凡的思路还是还是给后学奠定了很好的研究基础。

     以我所见,范氏此文之后,1983年朱晟、何端生在《中药简史》中在范氏的基础上继续系统研究讨论了这个问题,已经有所深入和推进,纠正了范氏的一些错误,但对于金箔为衣和蜡壳丸问题上并未有大的突破。

     我现在能完成此文,主要是得益于几十年来中国考古学的技术进步和考古发现,以及前辈学者的相关研究基础。尽管如此,我仍不敢说此文就是对这个问题的终结之作,智者千虑,难免一失。但我希望我的努力,能使此文基本上成为中药丸衣历史问题的终结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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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5 10: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先生关于蜡纸为衣的讨论,引发了我对另一个问题的关注——就是今天药店买药用纸包装成一包包给人带走,这源于何时?古代药铺出售的丸、散药物,是以什么包装给顾客带走的?

眼界所见,似乎未见有人专门讨论过。

有时间利用仅有的一些资料讨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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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4 18:2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补充些新发现的历史细节:

      朱晟先生认为厚蜡壳丸药源于清初广州陈李济药铺当然是失考,其实在岭南,最早做蜡壳丸药的药铺也不是“陈李济”,大概还是岭南中成药鼻祖——佛山“梁仲弘蜡丸馆”。梁仲弘蜡丸馆约创建于明代万历元年(1573年),比陈李济早20多年。其实佛山早市街(朝市街)的“梁仲弘蜡丸馆”是梁仲弘发达后的二次创业,之前梁仲弘的医药馆就已经很有名了。“梁仲弘蜡丸馆”的成药以“抱龙丸”最负盛名,人称“婴孩圣药”,享誉海内外。康熙年间的《广东新语》记载:“广中抱龙为天下所贵”。“万应抱龙丸”早期有两种包装,一是以蚬壳装药膏,外封以蜡,为蚬壳膏;二是外裹以蜡的大蜜丸。而后来的蜡壳丸可能是两种方法的综合。蜡壳丸的两半蜡壳就如同两片蚬壳。梁仲弘二次创业时自名“蜡丸馆”,其时厚蜡壳封装技术大概已经改良完成。《广州市志》就说:“粤人用蜡丸包装药丸,最早是佛山的梁仲弘蜡丸馆,创于明万历元年(1573 年),其次是广州的陈李济“杏和堂”。“梁仲弘蜡丸馆”在公私合营时合归佛山中药厂,抱龙丸400多年至今仍在生产。从历史时间上看,提到“蜡包法”的《古今医鉴》,初刊于公元1576年,恰好稍晚于梁仲弘蜡丸馆的创立 (1573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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