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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汤一笑 于 2022-3-26 00:20 编辑
桔梗荠苨与轮叶党参
汤一笑
桔梗是古老的药物,应属于中药元老之一,先秦时期就常见于文献,《管子·地员》:“群药安生,姜与桔梗,小辛大蒙(牡蒙?)。”《庄子·杂篇·徐无鬼》:“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廱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学者随口所举,可见当时就是常用药物。西汉史游的儿童识字与常识课本《急就篇》中也有桔梗。《本经》桔梗“主治胸胁痛如刀刺,腹满,肠鸣幽幽,惊恐悸气,生嵩高山谷。”汉时《范子计然》:“桔梗,出河东、洛阳。”东汉张仲景方中用到桔梗者,有桔梗汤、排脓散、排脓汤、白散方、侯氏黑散、通脉四逆汤(加减法中),桔梗主用于消炎排脓,功用似乎与《本经》稍有异。我所见到的出土简帛医方中,武威《治百病方》中,“治久咳上气”、治“雁声”(声带问题),有用到桔梗,与仲景桔梗汤类同;另有一前阴疾患用到桔梗;长沙马王堆《养生方》中有“益寿”和“走”的大复方(八味药以上)用到桔梗。另,居延新简中有一方:“治除熱方:貝母一分,桔梗三分□ ”。
先秦文献提到桔梗的,庄子一说是山东人,《管子》是稷下管子学派的著作,稷下在山东淄博。《战国策·齐策》有淳于髡向齐宣王解释何以一天举荐七位贤人的一段话:“……今求柴胡、桔梗于沮泽,则累世才得一焉。及之睾黍(今地不详,疑为负黍,今河南登封西南)、梁父(今山东泰安县东南)之阴,则郄车而载耳”。今山东淄博池上镇是桔梗的大宗产区,而与山东隔海相望的朝鲜半岛自古就将桔梗视为美食。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先秦《五十二病方》中并不见桔梗,马王堆《养生方》中八味以上大复方中有两方(“益寿”和“走”)用到桔梗,《养生方》的大复方与简拙的《五十二病方》完全不像同类。蒙文通先生认为晚周仙道分为三派,药饵一派流行于齐鲁地区,所以我怀疑《养生方》可能属于齐派医学的东西,而桔梗可能是先秦齐派医学先用起来的药物。
自古桔梗有甜苦之分,历来以味苦为良。宋代陈自明《妇人良方大全》:“桔梗(今人多以荠为之。要拣味苦、肥白者为上,或生或炒皆有用)”
古时甜桔梗有多种,一般主要是指荠苨,荠苨无心而味甜。近代以来的所谓甜桔梗一般是指北桔梗,与南桔梗是同种植物,只不过产地不同而已,相应地,南桔梗也叫苦桔梗,北桔梗尝之先甜后苦,南桔梗先苦而后微甜。现在市售桔梗应以栽培品为主,主产区华北、东北一带,属甜桔梗之类居多。
《名医别录》始出荠条目。荠苨为桔梗科沙参属植物,其在《中国植物志》上的正名就是“荠苨”,别名“心叶沙参”“杏叶菜”“老母鸡肉”,可见其根叶都可以吃。荠苨根极像人参,自古也是人参的主要伪品来源之一,所以自古有“荠苨乱人参”的说法,王符《潜夫论》:“治病当得振人参,反得支罗服”(一云“反得萝菔根”),“支罗”可能是“荠萝”,也就是荠苨根。荠苨在《本草纲目》中其别名即“甜桔梗”。荠苨在东北地区也是山野菜,山民多做咸菜食用。荠苨在秦汉是著名解毒药,华佗解药毒食毒的主药是用荠苨,不是甘草,但也合用甘草。仲景《金匮要略. 果实菜谷禁忌并治第二十五》中两见荠苨,一是“钩吻与芹相似,误食之,杀人,解之方:荠苨八两。水六升,煮取二升,分温二服。”二是“凡诸毒,多是假毒以投,无知时宜煮甘草、荠苨汁饮之,通除诸毒药。”《本草纲目》:“葛洪《肘后方》云,一药而兼解众毒者,惟荠苨汁浓饮二升,或煮嚼之,亦可作散服,此药在诸药中毒皆自解也。”陈延之《小品方》:“解诸蛊毒:荠根捣末,饮服方寸匕,立瘥。”荠苨古又治强中之病(茎长兴盛,不交精出)。荠苨这个药大概汉晋之后就边缘化了,似乎完全被甘草所取代,甘草泛用是不是也有“此药在诸药中毒皆自解也”的原因?
李时珍认为《救荒本草》中的“杏叶沙参”即是荠苨,但《中国植物志》中的杏叶沙参(《救荒本草》)并不是荠苨,两者是沙参属沙参组有柄亚组下级并列的六种植物之二(杏叶沙参、秦岭沙参、薄叶荠苨、多毛沙参、中华沙参、荠苨)。
桔梗和轮叶党参在朝鲜、韩国以及我国东北朝鲜族中自古都是传统美食,朝鲜民歌中有著名的“桔梗谣”,歌中“多拉机”即是桔梗。轮叶党参在《中国植物志》中的正名是“羊乳”,朝鲜族名“得得儿格依”,山民俗称“四叶参”“山地瓜”“沙参”“山胡萝卜”,注意其“卜”发重音,即“山胡萝贝”。除泡菜外,桔梗和轮叶党参也是韩国的“国菜”之类,韩国人传统上习惯将轮叶党参称之为“沙参”,“煎沙参”是韩国食品中重要的风味小菜。我国东北朝鲜族传统上春天挖桔梗,秋天则挖沙参(羊乳),朝鲜族视山胡萝贝为高档菜蔬,讲究的烹制则不用铁锅而需用平底石头锅,这种做法与对待高级药材是一样的。轮叶党参根呈纺锤形,顶端有茎痕而无芦,质不坚实。折面白色无黄心,有蜂窝。口感松脆。味甜而微苦,有特殊辣腥气。新鲜桔梗和轮叶党参去皮后看上去区别不大,外观较难分辨,但口感区别大。
北宋1124年曾随路允迪出使高丽的徐兢(1091—1153年)回国后著有《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其卷二十三介绍高丽人参:“人参,其秆特立(一作“生”),在在(处处)有之,春州者最良。亦有生、熟二等,生者色白而虚,入药则味全然,涉夏损蠹,不若经汤釜而熟者可久留。旧传形扁者,谓丽人以石压去汁作煎,今询之,非也。乃参之熟者,积垛而致尔。其作煎当自有法也。馆中日供食菜,亦谓之沙参,形大而脆美。非药中所宜用。”徐兢所说“形大而脆美”的“沙参”应即是轮叶党参,高丽朝廷以“沙参”(轮叶党参)招待宗主国的使臣,可见古来其在当地都是高档食材。由于轮叶党参(韩国沙参)和桔梗自古就是高丽民族喜好的美食,因此高丽人绝不会弄错五加科人参和桔梗科植物。
我国古代民间也吃桔梗,但不是吃根,而是吃嫩枝叶,陶弘景说:“(桔梗)近道处处有,叶名隐忍。二、三月生(苗),可煮食之。”苏颂说:“春生苗,茎高尺余。叶似杏叶而长椭,四叶相对而生,嫩时亦可煮食。”可见朝鲜族人吃桔梗根应属于地域文化特色。
韩国在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人工栽培轮叶党参食用,通过良种选育及应用,辅以高度集约栽培,经济效益十分可观。近些年我国东北山林区也开始广泛栽培,并大量出口韩国、日本等地,轮叶党参的出口价远高于桔梗的出口价格。野生的轮叶党参会出现分根或鸡爪型多支根,而大规模栽培的轮叶党参常采用一些特殊的栽培技术生产粗壮单根,卖相更佳。如今韩国90%的泡菜和桔梗都是从中国进口的,博山池上桔梗的质优价廉基本导致了韩国桔梗种植户全部放弃了桔梗种植业,轮叶党参的种植不知会不会历史重演。
轮叶党参是泰山传统四大名药(何首乌、四叶参、黄精、紫草)之一,但从史料看,它从来不是一种广用的药材,各地民间倒是常取之做野菜或做药膳用于孕妇通乳和发乳。谢宗万先生《中药材品种论述》中介绍近代南北各地多有以轮叶党参做党参用者,如上世纪中叶,浙江、江西等地都曾大规模采收代党参用,谢氏对此持谨慎态度,云“尚有进一步探讨之必要。”陈治烈《人参的药用与食用》中说,抗日战争时期,药市人参、党参极度缺货,四叶参(羊乳)曾是常用替代品之一。现代曾有动物实验表明,轮叶党参的抗疲劳作用强于党参,其升高红细胞和血色素作用也优于党参,确有类似党参的补益功效。我怀疑在明清之际上党五加科人参绝迹之时,轮叶党参或许也是多种涌现的“上党人参”伪品之一,这东西的嫩苗之根比桔梗科党参更像五加科人参,但其却有特殊气味。
金曾豪《蓝调江南. 树德堂》中说:“金家几代在开方用药时很注重“以贱代贵”,以减轻病家的负担。龙胆草能在许多方剂中替代羚羊角,而山海螺(羊乳)能在许多方面替代人参的功能,药价只是被替代药物的十分之一二。”其父金光宇老先生认为山海螺集参芪功效于一体。参见金曾亮《 谈山海螺的应用》,《江苏中医药》1991年11期。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上党五加科人参绝迹之后,桔梗科党参兴起,而在另一个五加科人参主产区东北、朝鲜一带,桔梗科轮叶党参也自古是珍贵食材,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历史巧合。
从有些资料看,东北地区民间有将桔梗称为“四叶菜”的,此称呼与桔梗的植物形态完全不符,常引起疑惑,其实这大概是张冠李戴的误会,“四叶菜”原本应该是指“四叶参”,即轮叶党参,植株叶片形态则符合。又注意到东北地区还有一种与轮叶党参完全不同的山菜也叫山胡萝卜,一般是吃茎叶的,叫“山胡萝卜缨子”,这种野菜也可以做馅料包饺子包子,但吃多了舌尖会麻。这种大概是伞形科岩风属的密花岩风。这是一种茎生草本,网络上居然有些文本将其与蔓生的轮叶党参混淆同论,不可思议。
从相关网络视频看,东北的轮叶党参(羊乳)多如细长胡萝卜,而南方的更粗短,难怪东北叫山胡萝贝,而南方叫山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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