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何绍奇：经方与时方之争”

xiaozhen

何绍奇：经方与时方之争

“经方”一词，本来的意思是指“方术”，但后来却称为仲景方的转称。“时方”之名，则出于清人著作，顾名思义是“时下盛行之方”，实际上泛指仲景以后的历代医方。所谓经方与时方之争，我认为主要是唐宋以来的孙思邈、许叔微、金元四大家以及明清医家对当时墨守前人成方的风气的批评和清代以徐灵胎、陈修园为代表的医家对仲景方以外医方的摒斥和非议。
医之有方，从现存文献看，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以前，《内经》载有药物的处方13方，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五十二病方》，西北出土的《流沙坠简》、《武威汉代医简》、《居延汉简甲篇》，载方更多。从《汉书》所载“经方”（经验方）“十一家”这个数字看，可知汉代以前的方术著作是相当多的。仲景《伤寒论》原序所说的“博采众方”之“方”，除当时的时方之外，也应该包括前人的经验在内。而且正是在“勤求古训，博采众方”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医疗实践，仲景才写出了不朽的《伤寒杂病论》，并锤炼出他的200多首理法明晰、结构严谨、疗效显著的处方来。皇甫谧说：“仲景垂妙于定方”，不是说仲景之前无方，而是说仲景方的价值足以为后世法。所以对仲景方，后世一直是尊崇的。但是尊崇不等于照搬，更不意味着有了仲景这些方就可以不再前进，不再创造。所以，历代具有革新精神的医家，既尊重学习仲景医方，也珍视时下的包括自己的经验良方，反对株守一家之学，一人之方。如唐孙思邈《千金方要》既对仲景之书深抱敬仰，说“伤寒热病，自古有之，~至于仲景，特有神功”，“行之以来，未有不效”，又指出“处方用药，皆须临事制宜”，如果不分地域所宜，不辨男女之殊，无论病情轻重，“多从旧方，不假增损”，则“其弊万端”，“徒自误也”。许叔微既精于伤寒之学，但是他宣称“予读仲景书，用仲景法，然未尝守仲景之方，乃为得仲景之心”。金元医家学术思想活跃，在这方面的表现就更为突出，如刘河间说：“余自制双解、通圣辛凉之剂，不遵仲景法桂枝麻黄发表之药，非余自炫，理在其中矣，故此一时彼一时。奈五运六气有所更，时态居民有所变，天以常火，人以常动，动则属阳，静则属阴，内外皆扰，故不可峻用辛温大热之剂”，河间此论，是就热病证治而言，他认为“六气皆能化火”，即病之在表也，也是“怫热郁结”，当用辛凉甘寒以解表热，若用麻桂不啻（音赤）火上添油。与河间同时的张洁古云：“前人方法，即当时对证之药也，后人用之，当体指下脉气，从而加减，否则不效”，“余非鄙乎前人而自用也~验脉取方，亦前人之成例也”。《金史方伎传》说他“治病不用古方，其说日运气不齐，古今异轨，古方今病不相能也，自为家法云”但从他自己讲的话看，却没有那么偏激。他的学生李东垣在《内外伤辨惑论临病制方》中曾有这样的记载“易水张先生曰，仲景为万世法，群方之组，治杂病若神，后之医家，宗内经法，学仲景心，可以为师矣”。张的再传弟子罗天益，亦自谓其生平用方，“有古方，有自制方”。可见《金史》所云有所夸大。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格致余论》曾引其师罗太无的话说“用古方治今病，正如拆旧屋凑新屋，其材木非一，不经匠氏之手，其可用乎”“区区陈裴之学，泥之且杀人”。无非是告诫门人不要死搬古方而不知变通。金元医家所说，的“古方”，是包括仲景方在内的宋以前的医方，名之“古方”者，无非是用以区别于自制新方的意思。
特别应指出，从金元医家著作看，当时就有不少墨守前人成方以应万病的风气，反而对人家的自制方看不惯。如张子和说“刘河间自制通圣散加益元散，名为双解~然今之议者，谤议纷纷~立毁其非仲景之药也”，朱丹溪更是目击神伤“自宋迄今，官府守之以为法，医门传之以为业，病者恃之以立命，世人习之以成俗，加之《局方》多载温燥香药，甚至一方集诸香药十余味之多，又往往以一方通治诸病”，所以他针对“立方以待病”的荒谬，提出了“因病以制方”的主张。李东垣也是“临病制方”的话。由上述可知，他们所反对的不过是墨守前人一成不变的医风，他们不但没有说仲景之方不好，而且就连《局方》所在诸方也经常援用，如刘河间的凉膈散，李东垣常用的双和散，胃风汤，罗天益《卫生宝鉴》所载之真人养脏汤、黄芪鳖甲汤、秦艽鳖甲散，朱丹溪常用的二陈汤、四君子汤、四物汤、失笑散、平胃散，葛可久之花蕊石散等等，均出自《局方》，只不过辩症而用罢了。
医学总是发展的，有因有革，是科学发展史上必有之事，因此他们在这一问题上的认识是先进的，应该给以充分的肯定。
明清两代名医辈出，在杂病方面的温补和滋阴学说，热病方面的瘟疫与温病学说，先后崛起。此期许多著名方家，对于方之古近，都没有偏见，既采用仲景及前人方，也自制了若干新方，或因证立方，熔古今名方于一炉，如《景岳全书》既有“古方八阵”，又有“新方八阵”，张璐《医通》以仲景方为“祖方”，同时又大量选用后世方，仅《千金方要》一书就选近100余首，吴又可《温疫论》全书44方中有仲景方19首，《临证指南医案》全用仲景方者约60余首，《温病条病》193方用仲景方40余首，《温热经纬》113方载仲景方52首，可以说毫无偏见。
但对于执方应病的流风，他们也是反对的。明孙一奎曾经指出“前人成方成法不可泥”。清初顾松园更一针见血批评“好高之辈，又辄称读金匮书，遵仲景法，偏执不化，是好高偏执之杀人与庸浅不学之杀人等耳”，痛快淋漓，切中时弊。叶天士“制方不拘成见”，近人程门雪说叶案“每含古昔名方数种于一炉治”，“加减变幻之美，从来所无”，的确如此，《临证指南医案》中，肺虚久咳用建中汤甘温益气，补土生金，用栀子汤加味解郁热发其陈腐，以治喘、黄疸、吐血、肠痹、皖闷、胃痛，以甘麦大枣汤养心气滋营阴，治心虚怔忡、惊悸、多梦、神烦、健忘，真是不甚枚举，绝非食古不化胶柱鼓瑟者所能比拟。又如王清任从气血立论而创制的诸逐瘀方，亦有独到之处。而方论专著亦自明清而大盛，方论主要是研究立方之法，用药之理的，如吴昆的《医方考》，王晋三的《古方新注》，王旭高的《医书六种》，费伯雄的《医方论》等等，都是这一类著作，而汪昂的《医方集解》《汤头歌诀》，张秉成的《成方切用》等普及性的方书，在选方时也是古方今方并存，既没有重今轻古，也没有厚古薄今，为求实用而已。
也就是在这一个时期内，复古保守思想比较浓厚的医家，以卫道者自居，掀起了一股遵经方贬时方的风气。徐灵胎实开其先，“昔者圣人之制方也，其思远，其义精，味不过其三，而其用变化不穷，圣人之智，真与天地同体，非人心思所及也”，这就说得神乎其神了，而他认为《伤寒》《金匮》之方，又是“集千圣之大成，以承先而启后，万世不能出其范围”，故说“言必本于圣经，法必遵乎古法”“唐时诸公，用药虽博，已乏化机~至于宋人，并不知药，其方亦板实肤浅~元虽号称极盛，各立门庭徒聘私见，殆乎有明，蹈袭元人余绪而已~后世之方已不知几亿万已，此皆不足以名方者”，当然，徐氏之医学有其一定之成就，他论制方、用方也不无可取之处，他还说过后世之方“其间亦有奇巧之处，用药之妙，未必不能补古人之所未及，可辈参考者”，可见也不是能一概抹杀的。但其厚古薄今的思想却是极其错误和有害的，在徐氏之后，又有陈修园自称读灵素宗仲景数十年，但其学术见解却其实平平，在医学史观上则基本是因袭徐氏之论。在古方今方的问题上，他也附和徐氏，对后世方大加攻击。以经方为仲景方，时方为后世方的名义，就是他正式提出来的。他说“经方尚矣，唐宋以后始有通行之方”“唐宋以后，诸家之异说盛行，儒者不能舍至圣之书而求道，医者岂能外仲师之书而治疗”，而仲景之方，“非南阳所自造，乃上古圣人所传之方~俱原本于神农、黄帝相传“。较之徐氏更是变本加厉。徐氏作《医贯贬》，多少还有些学术见解，他的《景岳新方贬》完全以口齿胜人，说“左归丸是厨子所造之八仙菜”，说张景岳是“厨子好手，医中坏手”。徐氏作《兰台轨范》《时方妙用》《时方歌诀》，自云只是“投时好，为中下人立下法”，遵贬之意相当明显。此外还有黄元御、张隐庵、陆九芝等人，复古卫道的思想也相当浓重，黄氏立主“贵阳贱阴”之论，且自视甚高，竟谓仲景之后，除孙思邈外，“并无一线可通者”，张氏则侈谈医理，复古遵经，而其所论，率多凭空臆想之词，脱离实际，陆氏继乃舅王朴庄之后，痛诋温热之学为“离经叛道”，其方自然也被他目为卑不足道无一可取。清末以来，在他们这些论调的影响下，经方派时方派之名渐出，经方派多是自封，时方派的帽子则是强加于人的，尊经方派贬时方派的风气，也延续至今。
总之，在经方与时方的问题上，是非曲直，应该很清楚。方之好坏，不在于远近时代，也不在于是否出于圣人之手，而在于其制方之法是否合理，是否真有疗效。仲景方固多精当名方，但后世也有数量远远超过仲景方的佳方妙方。同时要看到，经方是后世方的源头，时方是经方的发展。历代医家对仲景审疾认证之精确，组方之严谨，都是十分敬仰的。更有不少方子是从仲景方变化而出的。在仲景之后1800年里，随着人们对疾病认识的进步，病种分类也是越来越多，分科也是越来越细，经验也是愈丰富，加之医家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和地方，服务对象不一，临床体会，学术见解也不尽一致，因此不能以仲景一人之方为标准去衡量近2000年间无数医家的医方。由此而论，经方时方之名义就不科学，古方今方之名也失去了意义。经方时方的提法更是有益无害，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同学术派别的问题。自诩为经方派者，说什么经方以不加减为要，终身对桑叶菊花深恶痛觉，宋以后无医书，仲景以下书不许一字入目，都是极明显的复古卫道的偏见。再看被他们视为时方派的医家，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俞根初《通俗伤寒论》、吴坤安《伤寒指掌》俱是融伤寒、温热于一体，何秀山主张“博采众方，不执古人之成法”，何廉臣《通俗伤寒论》后序印俞惺斋语言“读书与治病，时合时离，古法与今方，有因有革，善读书斯善治病，非读死书之谓也，用古法须用今方，非执板方之谓也”“古方不能尽中后人之病，后人不得尽泥古人之法”。这些都是通达之论，既是对所谓经方派一种含蓄的批评，也表明了他们在对待经方、时方的问题上比较正确的认识。

无量山人

学术界，历来都是各执一词，门派繁多，徒令后学莫衷一是。。。。。

xiaozhen

能守“中”，便不惑不迷矣。

泰山蒲公英

百家争鸣，各有千秋。

xi066

有效可以，无效兼空谈则误事。逃不过辩证论治。

wl7099

疗效是永恒的主题

北洋军

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偏不倚，疗效至上。

学海无涯123

方证对应,疗效至上

高山

经方，应指遵循经典并历代相传的方。与经方相对的是验方，验方是不遵循理论，而纯粹从实践验证而由民间相传的方。二者相合，才有“经验”一词。但白话文兴起后，“经验”一词含义用法发生异化，就是现在讲的“经验”，是与理论相对立的，与“经”字没有关系。此种现象还有如“精神”等等。白话文的“精神”不包括“精”，只有“神”。

经方必是从古代传下来，在时间轴上是纵向的，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线，这是“经”字的来历。织布时必须先置备完整的经线，一直拉下来，贯穿始终。

但是，仅有经线织不成布，于是有纬线。维线是横着的，织到哪里，临时取线。这样就有了时方。显然，时方是与经方交织在一起的。时方还必须以经方为准绳，就像纬线必须织在经线上一样。为什么要有时方，因为时间不同，疾病有一个应时的变化，经方之应用，也必须顺时而变，这才是活的经方。所以，时方的本质仍然是经方，时方的现象不过是经方的随机衍化而已。

至于验方，是属于“奇方”范畴，自古就有。经方是属于“正方”。奇正互补，是宇宙生命之全貌。另有偏方、秘方等，都属于验方范畴。验方的价值，是基于有效性原则，但其疗效是有选择性的。用经方还是用验方，要看实际情况而定。

高山

宇宙时空是多维的，生命也是多维的，医道当然也应该是多维的。但由于人的一维习惯，而产生诸多争执，各执一词。初学当然应该专攻一门，但不必诋毁别派。一门学成之后，你还要能够跳出来。

西瓜崽

经方治病确实疗效非凡，但后世也有不错的方剂，如补中益气汤，血府逐瘀汤，银翘散等都是不错的方剂，应该兼容并蓄！

jingfxz111

从经方到时方，不仅是药味的变化、用药思路的变化，更折射出思维方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