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厚万帖：转发关于中西医结合的两封信

江边日月

日前收到香港徐大基教授回信，谈到有关中西医结合的若干问题，并请求解答，我自知力不从心，故转发中西医结合研究专家祝世讷先生作答。现将徐、祝两教授信公布，以期引起讨论。

尊敬的江教授：

您好。

謝謝來信，和寄來珍貴的資料，讓我有機會直接讀到幾位中醫思想大家的學術觀點，受益匪淺。

江老師和馬老師等主編的《名家教你讀醫案》已經海內外有很大的影響，望江老師有時間再編寫出佳作，以為我等後輩拜讀提高。

江老師到新西蘭，看了中醫市場一定有很多思考。在西方醫學主導 的地區和國家，中醫能逐漸壯大已經非常難得，只有我們國家政府的支持和主導，中醫事業才能更有發展的獨特空間。

香港中醫應該說已經成為一個比較成熟的行業了，雖然仍深受西醫的擠壓，但生存的空間以其有所作為的態勢已經逐漸擴大。似乎不以行政意志為轉移，但是中醫能解決的問題，在香港也更加明朗，常見病、多發病，西醫能治中醫也能治；西醫治療不好，中醫可能有一定幫助，甚至效果很好；西醫判定等死的一些患者（腫瘤），找中醫死馬當活馬醫，或見奇跡。西醫有強烈優勢的，病人不來找中醫；西醫不讓病人找中醫的，病人（如腎衰、肝功能差者）偷偷來找中醫，等等。

因此香港有人認為中西醫對立的根源在於中醫沒有明確的治療範圍，如果明確了中醫的治療疾病的定位，西醫便 能轉介病人給中醫。但目前因為西醫不懂中醫能看什麽病，不能看什麽病，因此西醫多數抵觸中醫，甚至告誡病人您去看中醫就別來找我（西醫）。

而西醫基本上卻沒有任何抵觸針灸療法。

中醫通治百病宣傳是讓香港西醫不認可中醫的一個重要原因，當然可能更重要的是既得利益等原因。

     香港有64個中醫團體，最大的是註冊中醫師學會，香港也有中西醫結合學會，雖然不乏名人參與，但在業界影響力仍很低——西醫不買帳，中醫沒興趣。

對祝老師的有關中西醫結合講座資料，讀後深有感觸。我十分欣賞祝老師提出的中醫直接應用科學技術的觀點。祝老師學識淵博，博古通今，是一理論大家。由於我對中醫理論接觸甚少，難有深入的共鳴，只是想全盤接受祝老師的觀 點，但仿佛又難以完全接受，不完全接受，又提不出自己的觀點，所以平時無這方面的任何見解。今江老師發來資料，有些不明白也有一些看法，此請教江老師，并與江老師交流，請江老師批評指正：

     一.我對祝老師反復應用的名詞“通約”不太理解：

根據維基百科定義如下：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可通約性或者不可通約性是科學哲學的概念。 如果人們可以通過比較不同的幾種科學理論來確定哪種理論更準確，我們就說這幾種科學理論是可以通約的；反之，如果沒有辦法比較哪種理論更準確，則這幾種科學理論不可以通約。

祝老師提及的中西醫可通約、不可通約概念套用上述維基百科定義，好像不太容易解釋；因此我理解祝老師說的通約，不可通約是否就是指——有共同點和沒有共同點，或有一致性或沒有一致性？

     二. 祝老師提及的數學、物理學、化學天文學等先後在17到19世紀實現了統一。只得是這些學科實現了統一，還是各個學科，如數學（古代數學、現代數學？）實現統一?

     三.祝老師提及醫學至今沒融合。并認為中西醫結合的終極目標是大一統。我個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除非把中醫的定義進行修改。事實上中西醫結合根本目的是在於為病人服務，目前中西醫結合的行為事實上在華人地區無處不在，西醫檢查，中醫治療是否也算中西醫結合？配合？合作？這種情況，很多病人實踐著，沒有不好。傳統的中醫，是沒有檢查的，香港中醫不允許做任何檢查。可病人看病是都做了檢查。如果從這一點來說，中醫處方+西醫檢查，是非常初級的結合，但已經給病人帶來許多好處，帶來古代中醫所不能給出的 好處；也超過僅僅用西醫手段的好處。從這一點出發，中西醫大一統的概念又能賦予什麽新的內容呢？我感覺：祝老師試圖否定目前中西醫結合的所有的做法，感覺不正確。祝老師不認可進行攻關項目的如經絡實質研究、陰陽本質研究等。這些項目根本就不是代表中西醫結合的研究方向，壓根底一些人在玩弄學術概念，爲了立項拿錢而設立的矇騙國家人民錢財的腐敗。本來就根本不應該去做。根本不代表中西醫結合方向。中西醫結合應該重在臨床解決問題，客觀評價中西醫各自優點，加以應用。扎扎實實做臨床中西醫結合的基礎，對療效提高有好處就是好的結合。中西醫結合呼喊了幾十年，可都是中醫在哭喊，西醫卻沒有怎麼吭聲，甚至更多的是不支持。中西醫大一統，是一個比較虛比較浮的觀點，我想沒有西醫廣泛參與 的、一廂情願的大一統最終還是一場空。

     江老師，我沒有任何理論根基，以上觀點請江老師批評指正。

晚輩：徐大基敬意

徐大基先生：

您好，兹就您给江厚万先生信中所提几点，简复如下：

1、关于“中西医不可通约”。“通约”本是数学概念，上世纪库恩用来表述不同科学范式之间的不可通约性，近十多年来学界借用来说明中医与西医之间在理论上的根本性差异，即基本理论不能统一。无须过分追究概念本身，关键是用这个概念所表达的问题。实质是，中西医的研究对象同一，但各自的学术思想、研究思路不同，分别研究了同一对象的不同现象和规律，形成不同的理论和体系，是学术视野差异造成理论内容的差异，即“仁者见仁不见智，智者见智不见仁”。这种“不可通约”在自然科学的其他领域，也非常多见，如欧氏几何与非欧几何，达尔文主义与非达尔文主义等，这是科学发展中学派现象的一种学术特征。

2、关于其他学科已经融合而中西医没有融合。这方面的研究，有权威的是英国科学技术史专家李约瑟先生，我主要引用他的研究资料和观点，具体内容很丰富，建议您直接看《李约瑟文集》（潘吉星主编，辽宁科技出版社1986年版）。

3、关于中西医结合。1956年毛泽东主席提出“中西医结合”是指“学”的统一，即基本原理不可能分中西。所谓中西医结合，本意是指中医与西医在基本原理上统一起来，形成统一的新的医学原理，即统一的新的医“学”。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实践，证明，中医与西医在基本原理上不可统一，最突出的表现是：第一，在学术思想上难统一，西医是以原子论、还原论为基的，中医是以元气论、系统论为基的，两者不仅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许多人对这点至今认识不到或不清）。第二，在基本理论上难统一，从中西医结合到中医现代化研究，半个世纪来，中医各项基本理论都立了国家级、部级课题，长时间持续地进行攻关，最有代表性的是经络、五藏、证候等，力图与西医理论统一，或从西医理论得到验证和说明，但没有一项能够做到，甚至一个概念也没有统一。这是全国性的（包括一定的国际性研究）、持续几十年研究得到的结果。事实证明，原来设想的把两种“学”统一起来的努力，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

但是，目前流行的，是一种泛化的“中西医结合”观念，即用中医和西医两种疗法治病，可优势互补，能够取得比单纯中医或单纯西医治疗更好的效果，也深受患者的欢迎，其基本特征是：中西医“两种诊断互参，两种治法并用，两种药物并投，两种理论双解”。这是“中西医综合治疗”，不是本来意义的中西医结合，是在中西医在“学”上还没有统一的情况下，在临床上的一种“并用”。这是中西医结合研究创造的一种新的临床治疗模式，比单纯西医或单纯中医有其优越性。但如果将此等同于中西医结合，就把中西医结合肤浅化、庸俗化了。

4、关于中西医“大统一”模式。根据到目前为止国内外实践的结果，原来设想的把中医和西医现有理论“合并”，建立“中西医结合医学”的设想不能实现。但是，中西医又是必然要统一的，这由科学发展的客观规律支配着。中西医必然统一的本质，是同一学科内部不同学派的学术统一，其统一的过程不是中西医的理论一对一地融合，而是要分两个层次，实现“大统一”。

第一个层次，可通约的理论从学术内容上融合统一（图中的ab），可称为微观层次。即中医和西医那些可通约的理论，关于同一现象或规律的认识，可进一步研究，使认识深化提高，达到客观真理水平，统一为一元化的真理性认识。这种统一是由科学真理的一元性决定的，是关于单一现象或规律的单项理论的融合与统一，这是可通约的理论走向统一的道路。

第二个层次，不可通约的理论从理论体系上实现统一，可称为宏观层次（图中的A+B+ab+C形成的体系）。即中医和西医那些不可通约的理论，各自独立地发展，达到更加成熟的程度，统一到未来的更高级的医学理论体系中。这种统一是由中西医研究对象的同一性决定的，是同一门医学的不同理论统一到一元化的理论体系中，这是不可通约的理论走向统一的道路。

这种“大统一”模式可概括为一个公式：“A+B+ab+C”，可以用下图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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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医“大统一”模式图

这种“大统一”的新理论体系由4种理论来源构成：

A——由中医单独贡献的理论，即中医不能与西医相通约的那些特有理论，如阴阳、经络等，经过现代化发展，以更成熟的理论形态和更充分的真理性融入新的理论体系。

B——由西医单独贡献的理论，即西医不能与中医相通约的那些特有理论，经过现代化发展，以更成熟的理论形态融入新的理论体系。

ab——中医与西医能够通约的各项理论，分别各自融合，发展为更加成熟和完备的新理论融入新的理论体。

C——由中医与西医之外的其他医学贡献的理论，以及整个医学的未来发展所创立的新理论。

这样，“大统一”模式既包括了可通约的理论从学术内容上的融合，又包括了不可通约的理论从理论体系上的统一，是从两种机制、两种途径、两个层次实现的总统一，这应该是中西医结合研究新阶段追求的新方向。

需要强调，这种“大统一”决不可能在中医和西医的现有发展水平上“合并”而来，它是整个医学进一步充分发展的结果。一方面，它不限于中国之内，将是世界性的，要包括中西医之外其他医学的融入；另一方面，它要以中医和西医的新发展为基础，又要有中西医结合研究的新突破，同时要融入整个医学未来发展的新成果。

在这种“大统一”中，中医和西医不可通约的理论各自的发展和贡献是大量的，从宏观层次实现的理论体系的统一占主导地位；中医和西医可通约的内容走向融合，从微观层次实现的学术内容的统一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种“大统一”不只是中医与西医的结合，而是整个医学的大发展、大融合，统一不仅是一种结果，更是一个突破和创新的过程，可按发展水平的高低分为几个阶段，统一的实现恐怕还需要几个世纪的努力。

研究下科学史，了解下自然科学各个学科的学派争鸣和统一的历史过程，对中西医的问题就容易看清了。

以上供您参考，共同讨论。

                                祝世讷    06-17

蔡云

祝老曾经来南京上课，无奈一口浓郁的方言，实在听不懂，这不知算不算曲高和寡。
只是中医西医大统一，呵呵，呵呵，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实现的时候

仲景故乡人

蔡云:祝老曾经来南京上课，无奈一口浓郁的方言，实在听不懂，这不知算不算曲高和寡。
只是中医西医大统一，呵呵，呵呵，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实现的时候 (2013-06-1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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