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妇科用附子〉
(《中医妇科诊治辑要》冯宗文 2018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附子入药治病,由来已久,早在东汉之初成书的《神农本草经》就将其列为治病攻邪,具有毒性,不可久服之下品。《名医别录》谓之:“温暖脾胃,除脾湿肾寒,补下焦之阳虚。”《本草纲目》言其“辛温有大毒”“主治风寒咳逆邪气,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破癥坚积聚血瘕,金疮。”《本草正义》云:“附子,本是大辛大热,其性善走,故可通十二经纯阳之要药,外则达皮毛而除表寒,里则达下元而温痼冷……果有真寒,无不可治。”现代《中药学》将其归结为:性味“辛、甘、大热,有毒。归心、肾、脾经。”有“回阳救逆,补心助阳、散寒止痛”功效。用量3~15g。《中国药典》用量为10g。虽然附子有上述功效,然而在妇科却非广泛、多用之药。《金匮要略》妇人三篇中用附子仅有三病三方,即妊娠腹痛用附子汤,产后中风发热用竹叶汤,转胞用肾气丸。用量1枚(约9g)。《傅青主女科》全书仅四处用制附子,即下部冰冷不孕用温胞饮,妊娠吐泻腹痛用援土固胎汤,难产之转天汤,产后血崩之救败求生汤,用量仅1~5分。《中医妇科学》全书60余病,用附子者不过9、10病,仅7~8方。近贤黄绳武先生在《黄绳武妇科经验集》中曰:“驱寒不宜过于辛热。例如附子辛温大热,气雄不守。”补肾阳多用温而不燥之仙灵脾、仙茅,而少用附子。先师刘云鹏先生亦如此。
古今医家于妇科用附子,因何如此谨慎?以妇女经、孕、产、乳,屡耗阴血,形成“妇人之生,有余于气,不足于血,以其数脱血也。”(《灵枢·五音五味》)妇人以血为本,体阴用阳,多虑善郁的生理特质。郁则易生热,气有余则化火。因而妇科疾病之医治用药,应处处、时时照顾精血,附子辛温大热有毒之药,应特别慎用。李时珍云:“乌附毒药,非危病不用。”附子功在回阳,弊在伤阴,此其故也。
数年前,余某徒之友来诊,自然流产后1年余未孕。当地一医生诊治之后,月经突然量多如崩,头晕不支,竟晕倒于洗手间马桶上。诊时月经淋漓半月未净,头晕心悸,心烦口渴,舌红苔黄而干,脉弦数。观所用之方,乃一派辛热刚燥之味,附子用量大于30g,桂枝、干姜亦有20g之多!余即处以保阴煎去续断、黄柏、熟地黄加大黄、丹皮、玄参、岗稔根等7剂,嘱其饮服绿豆汤以清热解毒,养阴固冲。之后由该徒用滋阴补肾,调经种子之剂理治数月而获妊娠。此例即可说明妇女过用附子等辛热药品之弊。临床因用附子等而致出血,或因血证用附子等温热药而加重者,并不鲜见,应慎之!
然而确系亡阳欲脱,命门火衰,沉寒痼冷,如汗出厥脱,脉微欲绝;胃脘冷痛,呕吐泄泻,腰膝冷痛,畏寒肢冷,尿少浮肿,痛经闭经,月经稀发,崩漏,下部冰冷不孕等,而舌淡黯苔白滑,脉沉细者,即应用之。余临床一般用5~10g。也应遵《素问·五常政大论》“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之训,不宜久用,中病即止,病减减量,或更用其他温而不燥之味,如仙灵脾等。
40余年前《中医杂志》有篇报道,云贵某地某医常用乌头附子1两至2两治病,效好而未见毒副反应。一同事效仿之,治2例男性痺证,于方中用制附子八钱至一两,5~8剂后均见心烦心悸,口渴口臭,舌苔黄而干。一例并见头晕舌麻中毒现象,与余讨论之。余曰:“文中已说该处山高谷深,森林茂密,常年雾露。其民经常于山野篝火露宿,感受寒湿较重。何况有食用附子习惯,故而大量使用有效无害;我地处中原城市,气候温暖,居民嗜食膏粱厚味,体质多热,故附子不宜大量使用。余以为用附子应因时、因地、因人制宜。”
再则附子于妇科之用,应适宜配伍,不宜单用,用制熟者。已故妇科名医罗元恺先生之促排汤即附子9g、熟地黄20g相配伍(见《百年百名医妇科临床家——罗元恺》)。余用治痛经闭经,崩漏,不孕等病均遵“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原则。适当配以补肾养肝,温润滋阴之味,如熟地黄、白芍、山药、当归、肉苁蓉、枸杞、菟丝子、龟、鹿胶,人参等补阳以配阴。如常用之右归丸、肾气丸、温胞饮,经验方调经毓麟汤、温阳毓麟汤、补肾调经汤等,用之常获良效。附子宜先煎半小时至一小时,令所含之乌头碱挥发破坏,以减轻毒性。
孕妇及阴虚阳亢者禁用。不宜与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及、犀角同用。
附子配伍运用适当,则有阳回阴升,春风化雨,氤氲化物之妙!附子如此,其他温热药亦然,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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