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百问第五十三问试答

坤载

53.奇经八脉为《难经》所出，《内经》别经甚多，置它们予何地？经脉既然在现代条件下都观察不到实体，那么在古代数次观测中，血管、神经、筋腱等会被认作什么（和奇经八脉的描述相比）？
    答：我不是针灸专业的，对针灸的运用没有什么心得，这是我八年前的读书所得，现在拿出来供大家讨论。
    ①首先，我们来看看《灵枢•海论》。
    奇经八脉是以比喻“天雨降下，沟渠溢满”形容气血旺盛，从而受十二经脉之灌输的处所，而四海也称之为是能“合十二经脉”者，区别在何处呢？可以说古代的经脉学说在现有文献看来，是被发现而不是被发明的。而在后世的继承者想来，经脉必然应该是可见的，那么在实际的观察中必然把所有可能的形质看作是经脉的实体，这和臟腑被看作是脏器一样，古今同其理（只有在西医的冲击之下，中医人看到了既有的理论在形质认识上竟然错误百出，方始大力改言中医是讲气化、谈功能。这不是中医创造者不知功能气化，也不是中医前辈不讲解剖，而是我们的认识是被迫、被动改变的，这才是中医认识当中的根本问题所在）。所以王唯一做了脏器模型代表臟腑，而在解剖观察中，血管、神经、筋腱等都有可能被认为是“经脉”。由此，往往对经脉现象的描述就会与解剖观察的描述混淆起来。拿《海论》来说，“岐伯答曰：人亦有四海、十二经水，经水者，皆注于海”，并未说经脉注于海，而说“经水”注于海，可知经水是可见的，是可比之于水的液态物质，是这些液态物的“合注”于海，从而以下依次论述了胃、冲脉、膻中、脑髓作为的四海。人们往往就把四者等同于胃腑（或足阳明经）、膻中穴及区域、脑髓等，对其“表里荥输所定”却不予分析，但正是这些文字提供给了我们重要的信息。如“胃者，水谷之海，其输上在气街，下之三里”，若说是胃腑，则不可能言其至于腿；若言足阳明经脉，一则因不是一种结构和层次而无法与膻中、髓等相并列，一则以十二经皆注于海，此经本身即属之，又何能出诸经脉之上，独为一海？而且还明确表明其区域，上至、下至，而不言整条经脉。
    其中，“气街”人释为气冲穴，但《内经》中言气街者有四，在《灵枢•卫气》：“胸气有街，腹气有街，头气有街，胫气有街。故气在头者，止之于脑。气在胸者，止之于膺与背腧。气在腹者，止之背腧与冲脉于脐左右之动脉者。气在胫者，止之于气街与承山踝上以下。”其四气街之部位与本论四海部位基本一致，故本论之气街当为“腹气有街者”。
     海是相连的，从四海本论来看也是相连的。在腹、冲脉之左右；大杼，柱骨、风府、盖，巨虚、三里等处相连接。水谷之海不似其它海以部位定，而以“气街”定，表明有似气的布散的情况，况且有“动脉”者（脐左右之动脉）。综合看来，此四海完全是说人体的“大动脉”，沟通上下的大血管，是全身血液（经水）的主要输送者，具体来说：髓海下为椎动脉，上为大脑前动脉，实际上就是大脑的几支主要动脉。膻中主干为胸主动脉（柱骨上下），前支为颈动脉。以位于呼吸器官的位置附近，故附会为“气海”。冲脉最大，上接胸主动脉，中间为腹主动脉，下为股动脉，向上下输，所以称之为“血海”。水谷之海上是分布于腹腔的腹主动脉分支，故言“止之背腧与冲脉于脐左右之动脉”，下合于股动脉。其“逆顺”之病也完全是充血、瘀血、供血不足的问题，顺者为供应良好，逆者为供应不佳，外治者重在其输处调节之，故曰“审守其输而调其虚实”。
    ②关于“冲脉”。
    故而奇经八脉中的冲脉实际上是躯体主动脉干，从《灵枢•五音五味》述“冲脉、任脉，皆起于胞中，上循脊里，为经络海”来看，“脊里”者正是脊柱前之主动脉干，其“浮而外者”，方是任脉之循行，正与督脉呈环周之状。至于其中提到的冲任脉或冲任不盛，不荣于唇口，不生须之言。现在知道须之生否在于雄性激素的分泌，在脑垂体-下丘脑的调控，主动脉的供血是有一定关系，但是更多的关联是在任脉所联系的上下内分泌系统，“去宗筋“损伤的是任脉而不是冲脉，冲脉是血管而不是脉。《灵枢•动输》言冲脉之循行并于足少阴经，但是方向却是向下的，与足少阴经循行并不符合。这与《素问•骨空论》所言“冲脉者，起于气街，并少阴之经，挟脐上行，至胸中而散”不符，况且冲脉上输在“大杼”，是脊柱前后的位置，与腹部表面是不相干的。所以所谓与足少阴经的体表重合处根本就不存在冲脉，有的只是“任脉”罢了，其穴位当然也就不存在，仅有的也只是足少阴经的穴位。至于其病“腹痛、逆气里急、喘动应手、身大、身小等，要么是供血不足，要么是影响至神经的血供、氧供不足而痛、跳动、挛急等。（王维工的《气的乐章》有研究，王洪图有“身大”验案。）
    《素问•痿论》更加指出胃与冲脉的关系，二者合于气街，正是腹主动脉的分支，所谓“主渗灌溪谷“也。对于冲脉的提出，是在解剖观察和症状观察的基础上，比照者古代经脉理论的描述，为了进一步完善对经脉的理解和认识，扩大经脉的解释能力和使用范围，数者相合而创造出了冲脉的概念。《灵枢•逆顺肥瘦》篇末亦言冲脉并少阴，但段末又言”以言导之，切而验之，其非必动“等等，可知有动脉之搏动，非经脉也明矣。
   ③关于“带脉“。
  《灵枢•经别》提到了带脉曰：“当十四椎出属带脉”，《素问•痿论》言：“皆属带脉而络于督脉”、“带脉不引”，《灵枢•癫狂》言：“灸带脉，于腰相去三寸”。因杨上善释“宗筋”为生殖器（本“前阴者，宗筋之会”），《难经》训带脉之带为“腰带”（且甚为简单，为诸脉中之略者），从而后世皆以“带脉”环身一周，并以之命名带脉穴。
   但从《内经》原文看，带脉关键处在“十四椎”、“络督脉”，为位置之明确者。加上经脉理论的继承者们在学习时一定会使用的解剖观察，以及之前对冲脉等的辨析，那是否也可以据此推测，带脉会不会也是把解剖观察的描述“误入”经脉呢？故从《素问•痿论》之言来看，首先明了“宗筋”为何物？冲脉是主动脉，“经脉之海，主渗灌溪谷，与阳明合于宗筋，……会于气街”，可明部位在于腹部，阳明或指内敛之足阳明经，不但下行而且多气多血。“阳明为之长”即言冲脉、阳明、宗筋中，阳明区域的功能是为主的，它接受了冲脉的灌溉，又被宗筋所合。故而，从形态上一致（宗；祖宗，意为同一祖先；归向；相似；模仿），即一个样子的“筋”，在腹部是什么？是大网膜，韧带。故于此意义可明，整个腹腔器官悬挂在脊椎上，由大网膜包裹，韧带以支持。而如《素问•厥论》说的“前阴者，宗筋之所聚”，从地界上讲，仍是阳明的地界（三阴脉是向上输的，目的在上；阳明向下，腹部的目标由其所主），从形态讲前阴的韧带亦丰富，且呈汇聚于中心点之状，也是一种宗筋。《素问•厥论》接下来说的“太阴阳明之所合”与《素问•痿论》的“阴阳总宗筋之会”是一样的，只是冲脉和太阴相混了。
     所以“皆属带脉而络于肾”即可明矣。带脉之带非仅有腰带之义，其环束亦是束缚、捆束之义，而腰椎第二节至骶一，即十四椎之处，是支配下肢的神经分支，脊柱中的神经丛从形态上正是“束聚成带”、“束聚成捆”的，其循行正在督脉的范围内，则带脉不为脊神经丛（马尾神经）又为什么呢？况且，此神经丛从肉眼上是完全看得见的，古人既然能够看到脏器、血管，没有理由看不见它。故“带脉”之病也基本上是在“环腰如带”的假说上的假设——能环束诸脉、带下病、湿气等等。从《素问•痿论》看，这些主病往往是太阴阳明之病，至于阳痿，亦是阳明不降，太阴不开，宗筋不濡，或有阻滞所致；下肢痿弱更与阳明区域的阴阳气血不足以“营”“带脉”所致，故有“阳明虚则宗筋纵，带脉不引”之语。
     综上，作为经脉的带脉并不存在，故《内经》中不以病理论述之，仅在部位、生理上一语带过。
     ④关于阴阳维脉。
     阴阳维脉首见于《素问•刺腰痛论》，因《难经》以之为奇经八脉，故皇甫谧、杨上善、王冰、张洁古、李濒湖等即倡之于后。然观《难经》之述至简，而又无明显根据，最起码也无文献可征，或许文献有亡佚，但其述也太过简单，无具体循经，无穴，无一完整经脉的形态，可见其即有所凭，其凭也不过如此。难道仅仅因其名带“阴阳”，又名之曰“维”，于字面上大有论述的余地，就可以并且应该做起了文字游戏吗？观其述，实在发现不了更多的内涵：其维于阴、维于阳的概括既无法与十二经脉相并列，也无法统领诸经；其循行路线无法与十二经明显分开（明显在诸经的地界、皮部之内）；又无环周，也无络属，根本无法完成维系诸经（和十二经都不相交），灌溉腑脏的功能，也无资格处于如奇经八脉所叙述的那种高端的作用中。更关键的是，与其并列而同篇者，尚有足三阴三阳脉、解脉、同阴脉、衡络脉、会阴脉、飞阳脉、昌阳脉、散脉、肉里脉等，若阴阳维为专属的大脉，则其它脉又作何解释？是否更要加至“奇经十五脉”？从文中看，在讲了主要经脉外，以下并列者或是穴位，或是局部动静脉，或者神经，都不具备作为“经脉”的性质，不能因其书为“某脉”即认为是经脉，而后世据其名，据《难经》之述，把阴阳维与卫气、营气；厥阴、太阳；少阳、少阴等的症状病机列于其下，敷衍出许多主治，也基本属于停留在书本上，没有可以操作价值的内容。
     由此更可以看出我们古人对待更古之人的说法是何等的“迷信”，情愿敷衍错误之说也不敢否定古人之言，中医理论中有多少这样的内容呢？很多很多。今人依然要保卫着这些“宝贝”，谁动跟谁急，这不是我们应有的态度。
     ⑤关于阴阳蹻脉。
     从《灵枢•脉度》言蹻脉长七尺五寸，从足至目，两条共一丈五尺，同时《灵枢•五十营》亦言“上下左右前后二十八脉”，“全身十六丈二尺”，两篇所言皆同，可知蹻脉确实单独为脉。但《内经》于多处经脉均只提十二或十四经，在治疗上也基本上以十二经为主，除《灵枢•寒热病》、《灵枢•热病》、《灵枢•邪客》、《素问•缪刺论》、《素问•气穴》等篇言及（或指穴，或指脉）外，即不再见，是有缺文吗？而从《灵枢•脉度》看，蹻脉乃足少阴之别，又不似有能力单独成一脉。同时，以目前对于蹻脉阴阳分行来看，阳蹻上肩，绕颊，较阴蹻为长，不可能二脉皆长七尺五寸。这两条“脉”又有什么意义，可与十四经并列？而且为首者仅言“蹻脉”？更不用说篇末分阴阳蹻，以“男子数其阳，女子数其阴，当数者为经，不当数者为络”这种主观、可变的经脉分属。
     如果按目前对蹻脉的划分是左右共四脉，则与二十八脉不符。如果四脉有穴，为何《气府论》三百六十五穴又不言蹻脉之穴，仅有“申脉穴”别名“阳蹻穴”？如果A：不承认《灵枢•脉度》、《灵枢•五十营》两篇，则蹻脉即不存在，而仅成为穴位别名；如果B：承认这两篇，则现在的理论基础又多抵牾。因为情况如果是A.我们暂不管经脉之有无：《素问•气穴》曰“阴阳蹻共四穴”，从其穴位排列来看，确是位于足踝附近，则阴阳蹻是穴位名。《素问•缪刺论》专言“左注右，右注左，邪入于孙络，留而不去，不入经，溢于大络者，曰缪刺”，其中足阳蹻之脉与客于××之络并列，且并不属于足少阴之络，可知其并非经也，同时给出一穴（申脉）。《灵枢•热病》中“取之阴蹻”两处也明显是穴位。《灵枢•寒热病》中一段“入脑乃别阴蹻、阳蹻”，知是足太阳所别出（有似于视神经之左右交叉），但阳气盛、阴气盛之释放在任何的脉上均可以解释，当不足以为单独一脉之作用表述。反而从文中可见“入脑中乃别”一句，则此二蹻实乃与足太阳相别相交，于目内眦处寻之，直为“睛明穴”之别名欤？而为之“阳蹻”之穴？《灵枢•脉度》言“蹻脉者，少阴之别，然谷之后，内踝之上”，此又“阴蹻”之穴，和太阳经相连，连于“阳蹻”之穴？
    如果情况是B：
     a.蹻脉仅两条，循行即《灵枢•脉度》之述，左右合一，与《素问•气穴》矛盾；b.《营卫生会篇》论目瞑不以蹻脉释之，《邪客篇》亦不言，其阳蹻意为阳气盛而燥涩；c.《脉度》末尾“气独行五臓”一段与文义不连贯，蹻脉本无贯通环周之形，又何来如环无端，终而复始？故不应连接于蹻脉之下。d.从《灵枢•脉度》篇可以看出蹻脉又沟通了少阴和太阳，于目相会，使二经相贯，则末段的为经、为络一语又不可解。
总之，蹻脉矛盾的地方太多，在现有文献下几乎没有作为经脉的价值，更加不应把其归入奇经之中。如果蹻脉作为穴位，那么尚可以理解与使用，蹻之义为向上升举，则蹻脉为向上输布阳气、阴气之义。
    ⑥关于“太冲脉”。
   《内经》从未言“太冲脉”即冲脉，全元起《太素》、皇甫谧《甲乙经》俱作“伏冲脉”，杨上善即训为“冲脉”。《太素•气穴》（《素问•水热穴》）中“比肾脉之下行者也，名曰太冲”其亦释为“冲脉”，可知太冲、伏冲（腹冲、伏藏之冲）、冲脉为一。之前冲脉已经考证为腹主动脉，而《素问•阴阳离合论》也辨析了“太冲之地”的太冲为蓄积充盛之地，比喻身体能量的蓄积。二者有形而上形而下之异，但具体运用中区别不大。所以《上天真论》中“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中，天癸是外象，提示任脉通，任脉之前分析其可以管理相应的激素内分泌器官，这是讲得通的，之后再加上太冲脉盛，月事才可以来，才可以有子，这是要具备两个条件的，只具备其中之一天癸均不至，闭经同样如此。男子虽无“地道”，但在“以时下”的作用下，依然有其应有的表现，亦有“天癸至”，究其原因也是一样的，所以治疗此类病症，不过视其何以不通，何以不盛，从而调之，自然得效。
    ⑦“任脉”释
     妊字之义释始见于汉代，《说文》载之，而任字见《管子》、《国语》、《诗经》、《孟子》、《楚辞》等，出于先，不能用后出者释先出者，是不可以妊释任。任者，负也，担也，承也，受也。故任脉者，负担、承受阳气也。甲骨文作“工”，以上下行之一竖表示时间，连接上下方的两横表示的空间，为止点、终结之状，也可以象形任脉，故为“经络之海”（《太素•任脉》、《灵枢•五音五味》，《难经》强分为阴经之海、阳经之海又是把阴阳绝对化了），接受十二经的灌注。督脉则以管束阳气并作为动力源而督之（督为阳气蓄积凝练之处，阳气凝练实际上就有对神经中枢的更高的组织度与控制力，可以感知和调动的功能就可以更加的高效，从而精华物质方可蓄养于任脉所主之丹田）。所以治阳气脱以灸关元，穴在任脉而不在督脉，意即温任脉以使其行阴布精，阳气衰故用灸以温之以行，若治督脉，则不可速使督壮而行任脉，效必缓矣。故用药或灸代替督脉阳气以促任脉上行，并刺激冲脉循环（现代西医尚有腹部按压的心肺复苏术）。
    行文至此，我想说的是，我们要搞理论创新，前提就是要对整个理论体系的完善有用，要对临证处治有用，要对对外宣传有用，要对启导后辈有用……单纯的标新立异是缺乏价值的，一味的玄想顿悟也是没有价值的。创新和顿悟不是空想，而必须是能和体系相适应的，能一以贯之的东西。中医的理论我宁可简要精粹，也不要洋洋洒洒、博大空疏，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太过于花哨的理论对理论本身不好，对后辈也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有奇经八脉呢？即便有了，也只是增加了些生理的说辞以及丰富了论析病症时的事后解释，对于治疗和基础理论来讲，却是可有可无。《难经》作此构想不知为何？而其结果是在中医理论中增添了一种漂亮却无用的“说法”，今人在西医繁密的神经循环知识冲击下，愈想把奇经八脉丰富、上升为一种生理结构的认知，就愈跳不出前人的认知陷阱，反而会大力的完善其循行，完整其穴位，看起来会越来越完美，实际错得越来越离谱，根基不稳，一朝垮塌，连带损失更多。古人不可不信，不能全信，只要抓住中医理念的核心不放，我觉得就可以怀疑一切，当然也就要老老实实的一样一样的重新思考，重新定义，重新整理、重新验证来过。如果一个中医没有读过几本中医的书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批评中医理论当然是浅薄可鄙的，而读过很多书却不能跳出前人的藩篱也是不妥的，更不用说以临证有效这样的经验性理由否认中医理论的研究，那就是学养素质、眼界见识不够的问题了，更不足与论。这就是我以一个小医生对专业的理论研究者们越粗代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