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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丸衣
在《中药丸衣的若干历史问题》一文中提到,医学史家认为《外台》引《广济方》的“吃力迦丸方”(宋改称苏合香丸)是目前所知最早的“蜡纸裹丸”史料。范行准先生30年代时,从蜡纸裹丸的乞力迦丸的名称、药物组成认为它是“胡方”,从而认为“蜡纸裹丸”是胡人传来,这看起来似乎比较有论说力。但以纸裹丸不出现在发明造纸的中国,而由胡人传入中国,此非怪事?况且8世纪中叶造纸术才传到阿拉伯,巴格达在公元751年才建成第一座造纸坊,而“蜡纸裹丸”已经出现在723年之前。
所以这里就再谈谈以纸丸衣的问题。历史上,以纸裹丸应该更早在蜡纸裹丸之前出现,并且在中成药丸药的包装、保存史中一直都存在。
除书写、绘画外,中国自从纸的发明起,就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由于中国考古发现早期的纸有很多并不具备书写的性能,所以也有另类考古学者认为,中国最初发明纸并非用于书写,而是用于包装、卫生、引火等杂用。
1990年在敦煌的汉悬泉置遗址,考古工作者发掘出大批汉简,与一些有西汉纪年简牍相伴出土的就有几件纸片,其中有一件约一市尺多见方的大纸,其上书:“巨杨左利上缣皁五匹”。 陈国灿先生解读是:“巨阳邑的左利上交黑色缣五匹”, 由此不难判断,这是一张五匹丝织物的西汉包装纸。由此可见中国将纸张应用于物品包装之早。
1973年甘肃居延肩水金关发现不晚于公元前52年的两块麻纸,其一件经修复展开,长宽为12×19公分,色泽白净,薄而匀,一面平整,一面稍起毛。质地细密坚韧,含微量细麻线头。考古学者研究后认为金关纸就是用于包裹物品的。
西汉末年,汉成帝刘骜(前51年—前7年)宠幸赵氏姐妹,但赵氏姐妹一直不能生育,所以她们就经常毒杀有孕宫妃及皇嗣,即所谓“燕啄皇孙”,成帝偶然临幸的后宫女官曹伟能产下皇子,赵氏姐妹就哭闹逼迫昏蒙懦弱的成帝杀掉曹伟能母子,掖庭狱丞籍武不忍下手,并奏劝成帝留下皇嗣,成帝派人秘密转移了皇子后,还是派人送了毒药给曹伟能,史书记载:“(籍)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女自知之!’”曹伟能哀号孩子并咒骂赵氏姐妹后服毒自杀,其身边的六个婢女后也被迫自杀。皇子后来也不知所踪,大概还是难逃赵氏姐妹毒手。汉人应劭曰:“赫蹄,薄小纸也。”有学者解读上面那句话,认为毒药丸就是用成帝写有命令的小纸片包裹的,但从“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一句看,其实应该药丸和信是分开的两物。“裹药二枚”并没有明说是用纸“裹”,但按目前对西汉考古发现大量的纸来看,皇室丸药用纸“裹”还是很有可能的。另外,也有人解读是“赫蹄纸”包药丸,信是用简或牍所写,仍显勉强。参见 《汉书》[卷九十七下 外戚传第六十七下] [孝成赵皇后]部分内容。
以纸裹药在汉代确实已经出现。1990—1992 年,甘肃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敦煌汉代悬泉置遗址出土大量麻纸,共460 余件 。其中写有文字的残片10 件,根据同出简牍和地层以及书法分析,考古学者认为,这十件纸张分属西汉、东汉初期和西晋三个时期,其中有三张纸定为西汉武、昭帝时期(公元前140年—公元前74年),其色白,纸面粗而不平整,有韧性,上用隶书写有药物名称,根据纸的形状和折叠痕迹,当为包装药物用纸。其中TO212④2为“薰力”二字,张显成先生考证认为即是“薰陆”。悬泉置遗址出土的纸当年曾引起造纸史学者的争论,其中7 行31 字的那张书信残片最受关注,开始考古学者也定其为汉纸,但有史家根据书法等因素有力质疑年代,后来考古学者重新认真研究了出土纸张,此文书被改定为西晋纸。所以包装药物的三张纸是否确实西汉的,也可能有些存疑。但这场大争论之后,这三张纸最终仍定为西汉纸。参见网文《甘肃出土汉代古纸研究综述》著者待考。
新疆洛浦县山普拉墓地出土有一些医药文物,其中有两个香囊内有球形香料药丸(毡制长方形香囊 92L S II M2 : 58和皮制A型香囊 92L S II M3 : 274 );另外有银白色片叶状物(可能是薄荷叶)、红色和乳白色粉末状物,多包扎在小绢布里;还有乳白色粉末状物是用纸张包成小纸包。出土香药丸的这两座墓 , 属于山普拉早期墓葬 , 年代范围大致在公元前 55 年至公元 110 年之间(西汉末东汉初)。陈明先生推测这些香药、膏丸当来自于阗以西的地区 (印度或者波斯)。而纸我想只能是来自汉地。参见陈明《汉唐时期于阗的对外医药交流》。
汉代西北边陲之地就出现不少纸张包裹药物的情况,中原城市情况可想而知。
在高度发达的隋唐时代,纸已经几乎成为了一种万能材料,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中国在这时名副其实地进入了纸的时代。唐代时纸张除书画、书籍应用外,还用于做伞纸、灯笼纸、糊窗纸以及房屋内部装潢;民间还将纸用于包装食物、茶叶、中草药、干果、水果、礼品、瓷器等,象出土的著名何家村金银器、以及法门寺地宫秘色瓷上都有用纸包装的痕迹,而且当时一些商人已使用了纸盒、纸笸箩、小型纸缸、纸坛、纸篮等多层裱糊的日用包装容器。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了大量的纸鞋、纸帽、纸钱、纸衣、纸被子、剪纸人、纸棺材等明器,基本用的是报废的文书、帐册等故纸所制,年代为十六国到唐代,最早的大约为公元400年前后。唐朝人大解也出现了手纸。纸质商业广告招贴、招工广告也已出现(见《谢小娥传》之“纸榜子”),具体可参考姜锐《中国包装发展史》以及有关纸的历史书。
唐代《千金》、《外台》等医书中,纸张的应用非常广泛,除直接做药外,还用于包药物炒制或煨制、外伤包扎、外贴膏药的制作、以纸密封、包装储存、用于灸法和熏法等。
以下是当时医书中用纸张包装药物的一些史料:
《千金要方》[ 卷二十二痈肿毒方\疔肿第一.齐州荣姥丸]:“……以泥密封三七日,干以纸袋贮置干处举之。”
《千金翼方》[ 卷第十二•养性\养性服饵第二.造草酥方]:“……候其中水气尽则出之,阴干纸贮。”
《千金翼方》[ 卷第五•妇人一.熏衣衣香第六]:“……若置衣箱中,必须绵裹之,不得用纸……”
《外台秘要》[ 卷第十.上气胸满方二首 久服延年益寿方]:“……日中曝干,捣筛为散,以纸盛之,温乳及蜜汤和吃并得。”
《外台秘要》[ 卷第二十一.眼杂疗方二十首]:“……和讫,于臼中更捣五七千杵,以油腊纸重裹之,重合盛,勿令见风,可致百年不败……”
《海药本草》[ 兽部卷第四.100.犀角]:“凡犀屑了,以纸裹于怀中良久,合诸色药物,绝为易捣。”
宋以前的《雷公炮炙论 上卷.紫桂》:“如末用,即用重密熟绢并纸裹,勿令犯风。”
《雷公炮炙论 中卷.羚羊角》:“……错末尽处,须三重纸裹,恐力散也。”
《雷公炮炙论 下卷.榉牛》:“雷公云∶榉牛,凡采得,用铜刀取作两片,去两翅,用纸袋盛,于舍东挂,待干用。”
唐代以纸丸衣的史料虽不多见,也有一些,除《外台》引《广济方》的“乞力迦丸方”(宋改称苏合香丸)是 “蜡纸裹丸”外。陈增岳编著的《敦煌古医籍校证》一书326页中的“三等丸方”,也有“先以纸厚裹,意不欲薄,恐泻药气”。“三等丸方”毫无胡方意味。
1964 年前后,新疆考古工作者,在吐鲁番阿斯塔那64TAM30号唐墓中发掘出土了一枚成药“萎蕤丸”,重463克,呈褐色,表面致密,制作精细,外用白麻纸包裹,纸背还书写着药丸服法:“萎蕤丸,每空腹服十五丸,食后服廿五丸,一依方忌法”(见《吐鲁番出土文书》第9册第188页),这是一个大药丸,服药时还要自己捏撮成合适的小丸服用。此纸是见于唐前期的包装纸。类似这种大药丸的包装,在北宋的《太平圣惠方》、《苏沈良方》中还有用“油单”(桐油纸?)或金箔包裹的。
《太平广记》[卷第四十六 神仙四十六]转述了一个《续仙传》的故事:“刘商,彭城人也,家于长安。少好学强记,精思攻文,有胡笳十八拍,盛行于世,儿童妇女,咸悉诵之。进士擢第,历台省为郎。性耽道术,逢道士即师资之,炼丹服气,靡不勤切。每叹光阴甚促,筋骸渐衰,朝驰暮止,但自劳苦,浮荣世官,何益于己。古贤皆隳官以求道,多得度世。幸毕婚嫁,不为俗累,岂劣于许远游哉。由是以病免官,道服东游。入广陵,于城街逢一道士,方卖药,聚众极多。所卖药,人言颇有灵效。众中见商,目之相异。乃罢药,携手登楼,以酒为劝。道士所谈,自秦汉历代事,皆如目睹。商惊异,师敬之。复言神仙道术不可得也。及暮,商归侨止。道士下楼,闪然不见。商益讶之。商翌日,又于城街访之。道士仍卖药,见商愈喜,复挈上酒楼,剧谈劝醉,出一小药囊赠商,并戏吟曰:“无事到扬州,相携上酒楼。药囊为赠别,千载更何求。”商记其吟,暮乃别去。后商累寻之,不复见也。乃开囊视,重纸裹一葫芦子,得九粒药,如麻粟,依道士口诀吞之,顿觉神爽不饥,身轻醒然。过江游茅山。久之,复往宜兴张公洞。当游之时,爱竃画溪之景,遂于胡父渚葺居,隐于山中,近樵者犹见之。曰: “我刘郎中也。”而莫知所止。已为地仙矣。(出《续仙传》)”
据陈国符先生考证 ,《续仙传》的作者为五代杨吴人 。“刘商”应该是唐时人。道士给刘商一个药囊,里面用多重纸包着一粒葫芦子,葫芦子里面有九粒麻粟般大小的微型丹药。这也是一个以纸包装成药的例子。尽管是个神仙故事,但反映了现实。
尽管史料并不太充分,但上面直接和间接的史料表明,在唐代甚至之前,不论是否普遍,以纸为丸衣确实是存在的。“乞力迦丸方”(宋改称苏合香丸)的“蜡纸裹丸”不过是以纸为丸衣的一种进化,且乞力迦丸虽似“胡方”,但绝非“底也迦”之类进口万能胡方成药,而应是在中国制作包装的丸药。唐代之所以出现“蜡纸裹丸”,那是因为当时的“蜡纸”已经被普遍制造和应用。
了解造纸术历史的人都知道,唐代人制造和使用各种各样的纸。蜡纸便是其一,唐书画评论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好事家宜置宣纸百幅,用法蜡之,以备摹写。”现存唐人书法摹本《万岁通天帖》,开元六年的《无上秘要》手写本,用的都是一种有蜡的硬黄纸,这种纸先“染以黄檗”、“再置纸热熨斗上,以黄蜡涂匀”而成。唐代还生产一种粉蜡笺,是在纸面上先涂粉(可以是各种颜色的),再涂蜡而制成。估计蜡纸还应用于物品包装、窗纸等方面。可见在唐代,在以纸为丸衣的基础上出现以蜡纸裹丸应是很自然的事情。范行准先生认为“蜡纸裹丸”是胡人传来,那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当时(723年)阿拉伯人连造纸都不会,何况蜡纸?
锭子药大概是清代宫廷里生产量最大的御制成药,用于宫廷自用和大量赏赐,锭型较大的锭子药包装还是用纸张密裹后分别放入木匣中保存的。
在刘柏龄先生《广宁古城旧事 十一》一文中,记载了广宁城著名商号“广兴号”从明代到1970年代几百年间生产名牌药丸“三黄宝蜡丸”的事迹。其中介绍说:“广兴号传人一辈接一辈,对该药的方剂及制法一直秘而不宣。已知主要成分有牛黄、藤黄、天竺黄、麝香、血竭、三七、乳香、没药,碾碎以黄蜡合丸,大如黄豆粒。手工用白纸包成斧头包。每包为一付。防伪标志独一无二,正面用墨笔画一竖杠。这道工序由大掌柜亲自完成。简简单单一道杠,没十年功力不成。药包打开后无法复原,外人难以模仿。外包装箱有木箱、羊皮箱。2006年中央电视台二套《鉴宝》节目曾展示过一个装三黄宝蜡丸的羊皮箱,做工精巧,做为鉴赏宝物,穿越世纪的历史风尘,诉说着自身昔日的辉煌。”无独有偶,在央视国际2004年06月16日 16:03的《鉴宝》节目中,也出现过一件“清光绪三黄宝蜡丸”藏品,央视网站的描述如下:“这是一个漆器描金的盒子。盒子长33厘米,宽18厘米,高11厘米。盒子表面描金花纹已褪色。盒子里面有35包药丸。药丸犹如青豆粒大小,用草纸和《票板说明》里外包了两层。票板说明采用刻板印刷,上面写着“三黄宝蜡丸”。票板说明的印刷时间是“光绪二十四年(即1898年)新正月初一日”,《票板说明》上还盖有用来防止假冒的朱文印章。”并附有照片。从照片看,丸衣也是“斧头包”,但墨书防伪标志象一个开口的“8”字,表明它并非广兴号的产品,鉴定专家郝近大(中国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研究员)看真药丸,但认为其早已过期,不具任何价值。如果确是真品,作为近代中成药带完好包装的实物,应该还是有一定文物价值的,郝先生似乎低估了这一点。故宫博物院副研究员刘静判定收藏药丸的漆盒是民国时期的东西,盒子大概不是原包装。“三黄宝蜡丸”这种若干粒药丸为一付的纸包方法也可算是纸丸衣的一种进化。很象是如今若干塑料小袋密封包装丸散,再装入纸盒的方式。当年药铺销售的时候,估计未必都成箱买卖,或可零售若干包。
现在还能见到清代的“三黄宝蜡丸”并不奇怪,因此丸可内服外用,主要用于伤科,在明清时代是明星丸药,类似今天的云南白药,当时官私药局都有大量生产。明清军队中曾大量配备这种丸药。1733年,雍正帝还指示造办处大量配制,发往西路军营。今天故宫药材、药具库内还藏有不少此丸(已是蜡皮丸)。此丸在近代的衰落大概是因为药材价高难得,相对于云南白药之类,成本太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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