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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死回生有术
年过中秋,阎王下请贴。刚过1943年中秋,刘老太太就倒床了,人参汤连着用了好多付,把命也快呆不住了。
刘家在川西坝子什邡县是名门贵族。从附近彭县、新繁等地请来的名医们,眼看年过七旬的病人浑身僵直、昏迷不醒、脉息微弱、不知冷热,都摇头不肯开方告退了。几天来,本城几个名医眼敖红了,心操烂了,灵丹妙药、膏丹丸散用了一帖又一帖,病者气若游丝,转生无计,他们收拾医箱墨砚,齐谱谱地起身告辞。刘老太太得了啥凶险顽症?中秋前几天还到戏院看过几场夜戏,乘凉赏月吃过月饼。那晚正嚼麻饼,突闻同庚要好姐妹去世,连伤心带感叹,一口气憋不住就倒下了。风烛残年阳寿尽,仙丹难救咽气人。刘家只好封红纸包包送太医们上路。
太医们刚出门,一辆汽车裹风挟灰飞快驶来,刘家当家先生搀着一位不认识的银须老者下车。
刘先生看见上厅的妻子在无声地抽泣,方桌上摆着白色绫绸、钱纸佛香,两位裁缝飞针走线赶制寿衣,灵堂上行老板、寺庙和尚在厢房等生意,心里不禁着慌,忙叫妻子陪老者到后厅上房。他挽留着医生们说:“救人救彻底,送佛送上天,还请稍坐。少时说不定要请教呢。”
医生们只好转身,在客房饮着清凉解暑的银花露和酸梅汤。一位号称“真人”的罗太医问:“刚才来的是谁,平素少会呀。”
“昨天赶到成都请来的,他就是……”刘先生的话被风急火燎的儿子从内厅跑出来的叫声打断了:“奶奶醒了,睁开眼睛了。”
惊诧的喊声,象轰开了雷霆,把大家惊呆了。
刘先生站起来急问:“奶奶自己醒的?”
“不,用火烧的。来的那位爷爷用的太乙神真火烧的。”
医生们吐出了舒心的长气,会意地互相瞧了瞧:已经昏劂、即将断气的人,受到艾炙、针刺的强刺激,会暂时复苏,不过,只有回光返照的短暂时间。略通医理歧黄的刘先生也明白这层道理,失神的坐下,心里毛焦火辣煽扇子,听懒蝉子有一搭没一搭在鸣叫。
娃娃家脚杆快,又卷来一声惊雷。刘先生的儿子又跑出来喊道:“爹,快去抓药。”
太医们不约而同放下杯子,围拢来瞧刘先生手里的药方:“附片贰两、蒙桂五钱、生姜贰两、砂头、老叩……”他们读着读着,声音低了,怀疑惊奇的眼光互相在脸上扫着。
刘先生象捧着火,掂过来又掉过去,迟疑地说:“这么猛烈刚强之物……”摸着胡子、绰号“鬼见愁”的廖中医忿忿地说:“姜桂附乃大火辛温药物,现刻酷暑火旺,老太太中暑受热,岂可内火外火夹攻。”
刘先生见众位医生点头赞同,垂泪叹气道:“不妨试用一剂。承蒙费心诊治家母,改日登门叩谢。”他送医生出门,命家人立即去药店配药。
当晚,县城就传开刘家从成都请来了专开(生)姜、桂(枝)、附(片)等热药的老医生,丧事就只怕在近两天了。和刘家相好的人忙着准备祭帐银箔,香蜡钱纸,只等丧告帖出,就送过去。
过了两天,医生们在南街茶楼闲谈,听说刘家请的医生当晚乘车走了,刘家未办丧事,不由得个个纳罕。又过两天,医生们在公园听雀鸣转,传递过老医生又来过什邡的消息,下午来,擦黑走,药房见药方上姜桂附剂量大,不敢抓药,不由得个个摇头。
转眼又三天,医生们宵夜后散步又碰了头,听说刘家把白绫退给匹头行,辞谢了做寿衣的裁缝,不由得你望我,我望你,说不出话来。
半个月后,他们在城墙上练太极拳,听说前几天刘老太太到成都看病去了。那么重病的人还能颠簸得起?他们无心练身,急登登朝刘家奔去。一路上,路人们瞪大了眼,平素斯斯文文的太医们,怎么个个象救火,走路开跑?
到了刘家,刘先生眉开眼笑指着桌上花红礼信说:“我正欲到诸位府上致谢呢。”
医生们刚刚落坐,就见刘老太太健步出堂。她精神硬朗、笑容可掬地说:“谢谢太医们了。”
惊得嘴巴合不上的廖中医问:“请问老太太,那位医家的尊姓台甫?”
刘老太太笑着说:“他呀,叫卢铸之。是郑钦安的真传弟子。”
“啊,是火神爷!难怪起死回生,妙手成春。”医生们恭恭敬敬地说。
师承源远流长
山外青山楼外楼,医林圣手有名师。郑钦安是四川邛崃人。前清嘉庆末年(1820)学医,道光中叶悬壶于成都。他熟读医书,对经史子集也研读甚勤,刻心求进,博贯古今,敢于创新,终于在学术上自成一家,以善治诸多疑难杂症而名扬蜀中。光绪25年(1899),成都将军兼署四川总督奎俊,鉴于外侮连绵,义和团、红灯照风起云涌,大清江山难保,一度不愿为官,又为郑的医术倾倒,曾设礼正式拜郑为师,此事震动四川朝野。郑钦安依据自己医疗实践,总结历代数百家注解医学经典《内经》、《伤寒论》的经验,在同治、光绪年间先后出版三部医书:《医理真传》、《医法园通》、《伤寒恒论》,经奎俊带到北京发行一万册,顿时轰动全国。直到一个世纪后的今天,我国医学界尊崇郑钦安为近代研究《伤寒论》南派的代表人物。在清代晚期,郑被川人尊为医圣。
名山产灵芝,名师出高徒。卢铸之是四川德阳县人,少年时先随名儒颜龙臣学文,与光绪末年四川状元骆成骧是学馆师兄弟,卢老也考中过秀才,经史子集根底甚厚,因见八股文不能济世,光绪十六年(1890)年转向郑钦安学医。他参与了郑的《伤寒恒论》的整理、缮写、刻版、发行工作。为行医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他聪明好学,博学多才,苦心潜诣锐意图强。在青年时期就名扬省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四川总督钖良家室身患重病,指名请卢铸之进府诊治。不少人知道钖良喜怒无常、动辙杀人,无不捏了一把汗,不料,隔着丝罗蚊帐摸脉的卢铸之却成竹在胸,大胆处方,几付药把病人治得痊愈。钖良送了“杏林春满”金匾,放炮挂红,轰动了蓉城。多年来,卢铸之在师承郑钦安的医学理论和医疗经验的基础上,深入研究祖国医学,采摘医林各家之长,不断在实践中提高认识,上升为指导临床的理论,大胆善用姜桂附等虚报、辛温药物,成为在医林中独树一帜的卢氏学派。生姜、桂枝、附片性温属火,卢氏学派又叫“火派”,卢铸之也被人尊为“火神”。
火派与别的医学流派,各有历史渊源,又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补充。要阐述中医理论流派的区分和联系,不是本文的任务。大体说来,火派的郑钦安、卢铸之强调行医之道,在乎阴阳之法。“法”在何处?他们善用姜桂附就回答了这个“法”。卢铸之在他的医学笔记中多次强调:“行医之道,在于以火立极,以火消阴。”什么叫立极,就是为主的意思。他认为人患病,一般是阴邪损伤了人体阳气,因此,要用辛温药物来克阴、消阴、削阴、锁阴,以助阳、扶阳、补阳、壮阳。壮阳的当家药物很多,主要是大剂量姜持附等。
休要小看药方中用了附片、桂枝、生姜等味药物,这实际上是向传统的中医医典的一次挑战。翻开历代医书和现在大专院校通用教材,都明文载定:附片在每剂药中常用量一至五钱(3—15克),桂枝常用量一至三钱(3—10克),干姜或生姜常用量为一至三钱(3—10克)。多用了呢?医书医典上说:重的会烧干人的肾水,人将呜乎哀哉;轻一点,也会引起四肢麻木,恶心晕眩,体出恶汗,口角流涎等不良反应。所以,从古至今,医书上这几味药后都和、赫然印着“慎用”二字。
卢火神好象没有看见这两个字,针对病情,每剂药竟敢二两、三两地开附片,甚至用六两、八两(180—250克),桂枝、生姜也是成两地用。没有包天胆,不敢上虎山,没有斩龙志,那敢涉深潭。卢铸之刚从师学医,也为大剂量用附片、桂枝、生姜而惊讶、震动,郑圣人鼓起眼睛一拍案桌:“药随医用,医随体走,只要病体受得住药,治病又该用药,配伍君臣得当,你怕他何来?”老师给了打虎胆、斩龙志,卢铸之在医海里放开手脚游泳,越游越顺畅,越游越掌握了沉浮的自由。在他一生(1876—1963)的八十七年中,医治了几十万病例,上起总统元首、宫廷大臣、藩辅重镇、省长书记,下至平民百姓、孤寡老人、临床孕妇、新生婴儿,开出的附片、桂枝生姜有上万斤,从未出现一例用药不当的医疗事故。当然,这决不是说万病都用姜桂附,每剂都是大剂量,卢火神很讲辩证法,很讲究药的配伍。
“以火立极,以火消阴”,是卢氏学派对人体生理、病理的基本理论概括,并将其作为对疾病的辩证论治之法,用药的重要理论根据之一。不过,别以为火派就是会开姜桂附药物,有些人连着吃卢火神好多付药,连姜桂附的影子也没见到。他常对惊奇不止的病人说:“药随病走,该用何药,医家自有主见,病人何须开口。”
卢铸之行医七十余年,治常见病、多发病不在话下,不少疑难怪症、医院拒收的病人、危急垂难的病人,都被他精心调治治愈、下面随手援引几例:
1943年,现任全国政协常务委员会副主席,当时任四川省建设厅长的胡子昂,突患肩臂急痛,先请西医诊治,吃药打针热敷,疼痛加剧,又请中医治疗,服药针刺艾炙,愈治愈烈,肩尖如刀割,昼夜不眠达七日夜、不少医生束手无策、卢火神一摸脉,就开了大刚大烈的附片三两(90克),桂枝一两(30克),配伍大独活、朱茯神等内服药,又开了药煮酒热运痛处。红到奇迹现,痛定能安眠,再经复诊,再未复发,这一手,华西坝的洋大夫个个翘大拇指。
1932年,被拉丁的雷海云,先患腹痛,气郁于心转全身疼痛,服药无效,浑身冰凉,下窍精流不止,昏劂若死。卢火神当时忙于救治军阀内战伤员,听到病情介绍,虽未见到病人,就开出了剂量以两计算的姜附桂和别的药组成的药方,旁人眼睁口开,身冒热汗。第二天,走了三十多里路当面叩谢。这件事,被传成不见面能治病的神医,闹昂了省城和川西坝。但卢火神事后说:“望闻问切,缺一不可,雷海云之病,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可别吹得那么神。”
1943年,一位川康陕绥靖少将参军,患病倒床数月,中西医合治无效,眼看就要断气。卢火神被请去,只见病人骨瘦柴,面色黑暗(俗称断气前的死相)眼白发黄,脉象几无,语音不清,大便时有时无,或似白浆,或似黑炭,或似黄酱。卢火神看完病就要开药,旁人小声提醒:“抗战期间,治死军人,要上军事法庭!”卢火神莞尔一笑:“抗战正需军人效力,哪能治死。”他开出镇家独方,不久这位军人就上了抗日前线。
1953年,成都文庙街的向文珍,患子宫瘤,经放射治疗后无效,卧床不起,卢火神主动上门诊治,大剂量姜桂附又一次显示威力,居然把向文珍治愈了,此后未再复发。
1958年,卢火神在四川省委党校为群众治病,远远近近的小轿车、三轮车、架架车、自行车拉来的病人,硬是牵线线、排队队,好多人逢人就讲:“卢火神人老雄威在,好几个大医院说我的病不好治,才吃他几付姜桂附就好了。”卢火神的姜桂附,是否专治疑难怪症,治疗常见病、多发病、急性传染病怎样呢?1943年成都闹霍乱,国民党置人民生死不顾,大发瘟疫财,有的家闹病全家死绝,有的街半条街都死断了户。1947年涨大水后闹大瘟疫,成都北门葬人岗又新添好多座青土坟。在这两次大灾中,成都名医李斯炽等都出钱出力,投入了抢救防治工作。卢火神也费尽心力,拿钱买药熬了以姜桂为主的大锅解毒汤,走街串巷送诊送药上门,连着施舍个多月。在众多医生的主动防治下,被称为死神之神的霍乱症、红痧痢、秋筒痢终于压下去了。好多当时吃过卢火神药的人,至今还记得为救治病人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白须皓首“医林圣手卢火神”呢!
治国医国有心
卢火神自幼学医,青年开业,治病救人,声名卓著。在医疗过程中,他常常为一些社会现象所迷惑不解。有的病人,明显是营养不良,迫于生计,小病拖成大病,也答应要吃好一点,免得拖深沉。不久上门去探望,有的已过世了,有的真的拖成了大病。境遇为何如此悲惨?城乡病人都回答:穷!卢火神又从一些脑满肠肥、一掷千金的人身上,看到在这大千世界,贫富分明,强弱悬殊。凭自己的医理,能给患病的黄泥巴 脚杆指什么路呢?
从辛亥革命到三十年代,卢火神阅读书籍报刊,探寻解决贫富不均的出路。当时的四川,号称共和,标榜奉行三民主义,但卢火神望了一年又一年,民生改善的影子都没见到。三十年代初期,卢火神一度相信那些口口声声为川人父老乡亲造福的人,但自己竭心尽力医治从火线抢下来的伤号,身体还没复元,又被驱赶上了内战前沿。他的愿望落空了。1935年,蒋介石进川,他很快地看到在演兼并异已、吸民脂膏的老戏。伤心的卢铸之发出了“昔日号天府、今朝地狱门”、“一夜洪涛遍地哀,人造米荒更可怜”的悲叹。尽管这时卢火神的医术日趋成熟,但他的心却冰凉冰凉,常在半夜推窗望月,希望“天令雷威下地阶,肃清横暴与狼豺。”
工农红军长征的战鼓,震撼了世界,使闭塞在成都的卢铸之振聋发聩。他在给中央军、地方军一些围追堵截红军而精疲力竭的头面人物治病中,才知道中国还有一股令“不仁不义之辈”心惊胆颤的正气在蔓延,有一批“志在救国救民”的人在艰难困苦中奋斗。他焚香顶礼盼望快点到成都来,但他们没到成都又北上了。
抗日战争爆发和东三省的沦陷,卢火神浑身血液在沸腾。医生最知道东亚病夫这个侮辱性词句的千斤分量。病夫,不能养家,更不能保国,就是受罪、挨打、让人宰割的同义语。
医生,应该救人,首先要救国。中国的病太深沉了,姜禁附的火力太小了,得靠全民烈火烧掉旧世界,得靠“斧头四六围中正,扫尽妖氛安善良,”外甥在南京闹工朝,被工厂开除回到成都,住在卢铸之家。从他口里,卢铸之听到山那边另有一个世界的喜讯,大敌当前应一致对外的道理,看到了中国不会灭亡的曙光。后来,当他得知外甥和另两个青年,要越过千山万水到那个世界去,二儿子卢光中和媳妇邹洪玉把皮衣、首饰送进当铺,加上平时的积蓄赠送他们作路费仍感不够时,他又暗中出资以壮其行,并讲过:“精忠报国,匹夫有责,你们乘风破浪,要带上成都父老兄弟抗战的心意。”
外甥上了前线,卢火神坚信倭寇将赶下大海,苦难中国将得到新生。一早就看病,黑灯仍出诊,他常说:“万病一火去之,全民抗战的大火,会把中国烧得彤红!”好风乘青云,菩提逢甘霖。战斗在白区的地下党,关注着卢铸之的爱国热忱,派来了性袁的共产党员跟随学医,利用卢老的声望和给四川军政要员看病之便,做了不少团结上层,动员群众的工作。卢铸之的家,成为存放中国人民解放军约法八章的隐蔽点,成为进步青年接过火种的聚会场所。解放后,卢火神恍然大悟地对徒弟说:“只晓得你聪明伶俐,平历不凡,不知道我天天盼佛,佛就在身边啊!”
火派后继有人
霹雳一声乾坤转,卢火神在七旬高龄终于迎来了蓉城的新生。他兴高采烈地欢呼:“太平开国于今始,草萋木张更有神”。解放不久,党曾提名调他到北京中医研究院担任重要职务,但他以年高力衰垦辞未任。在1963年逝世时,中国医学科学院、省人民政府发了唁电,报纸发了消息,许多被治愈的人赶来参加了吊唁。卢火神创立了在医术上独树一帜的卢氏学派,但他虚怀若谷,与别的流派学者,出于同道渊源,总是相互切磋,探求医术。成都名医沈绍九、陆景庭、云南中医学院院长吴佩衡等医林大师,与卢火神私交甚厚。陆景庭病危时,专程派人请卢火神前往诊治。卢氏学派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卢火神奋斗了几十年,于1963年写出卢氏学派代表著作:《郑钦安医书集注》、《金匮要略恒解》。当然,由于受社会条件的制约,医学科学水平和人的认识能力限制,卢氏学派在医学理论、疾病机理、药理分析等方面,同别的流派一样,都还有待完善提高。只要遵循党的继承、研究祖国医学遗产的指示,问题并不难解决。但是,在一段时间,中医受到排斥、摒弃,尤其在十年浩劫中,中医同任何有知识人才一样,受到横蛮打击和压制,致使卢铸之毕平生精力的医学经验结晶,数十万字的上述两部医书,未能在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手稿也被查抄散失。这不仅从理论上断了卢氏学派之源,也让卢铸之从实践中总结出的医疗经验、医理见解濒于失传,诚乃医学界一大损失。
卢氏学派理论资料损失不能挽回,从卢氏传人中收集整理活的资料行不行呢?可惜,卢火神弟子中,得其真传的不多。这不能怨卢火神保守自私,而是生活给了他惨痛教训。 有一个徒弟在学医时,勤奋好学,一点就醒,卢火神尽心传授。这个人还未满师,名声就在新都县一带传开了。不久,这个徒弟却借给重病病人诊治之机,勒索大米十石。这个消息使火神感到愤怒、震惊,他本想带着徒弟在医海畅游,变舟作渡,化风送征,却没相到社会难处,暗礁密布,惊涛扑面,险些复舟。他在望江楼摆了桌酒席,请来成都各派名医入席,当场宣布将这个徒弟驱逐,不准用卢火神弟子名义行医。从此,卢火神好伤心啊,他常叹息:社会不正,医道难正!
卢火神大儿子卢永定,自幼天资聪颖,热爱中医事业。卢火神原先认为卢永定肚里文墨不多,怕学不出来,但卢永定以勤能补拙精神,从难从严要求自己,终于继承乃父功力,成为一代名医。现在,他已七十八岁,仍在成都兴隆巷行医。为了总结卢氏学派医疗经验,探索用姜桂附治疗疾病的规律,从五十年代起,他就把每一个到他那里治病的病人,都认真记录了病历,装订成册,保存完好。三十多年来,已积累二十多万人次、五千多万字病案资料。这是继承、研究、整理卢氏学派的理、法、方、药的一笔巨大财富。多年来,卢永定还义务授徒,有工程师、飞行员、干部、西医常求教于门,其中,《成都日报》1981年8月19日介绍的民航某部指导员黄明顺,业余跟随卢永定学医十年,在驻地为广大群众治病,治愈千余例疑难怪病,被群众誉为“义务郎中。”
三中全会后,成都中医学院为了继承、研究郑钦安——卢氏学派,把卢铸之嫡传真授的已业医二十余年的孙子卢崇汉医师调到学院任教,边临床边整理研究卢氏学派理论和临床经验。别看他年岁不大,早就博得“小火神”美称。他十四岁在家学医,白天受教于案台,晚来还得熟读《内经》《伤寒论》、《本草》等枯涩难懂的线装医书。孤灯晓月伴书声,铁砚磨穿求真经。老火神给孙子规定的任务就是读书,底子打厚实了,才让望闻问切。不到二十岁,居然能诊脉开方,后又到南京医学院学西医,系统学完了大学课程。在南京,卢崇汉完成了卢火神毕生未酬的心愿,把卢氏学派推广到了祖国南方,从实践上证明了火派在地域上的适应性。
卢火神行医从未离开过四川,虽接待治疗过来自全国的病人,但中国的诊治疾病和用药,讲究天文(气候)、地理(地域)、水土(水质、饮食等)、药性(中药产地、收摘季节等)、患病时间长短、病史及体质等等因素。在四川,姜桂附适用,到外地能否普遍运用,卢火神无以亲临得试。小火神却因能到南方学习而有了在异地检验卢氏学派理论张实践机会的场地和舞台。他到南京医学院学习西医课程时,一位省军级干部久慕其名,在医学院找到小火神治疗曾久治无效的面部神经瘫痪、口眼变形病症。小火神开了内服姜桂附的处方,外用太乙神真火,没多久,就治愈了这个多年痛苦的病人。初战告捷,“年轻娃娃有高明医术”之名蜚声南朝古都。在南京医学院党委、各级领导、教师的支持下,他支用火派理论指导医疗疾病,三年多的临床实践,证明了姜桂附等辛温药的大剂量运用,在祖国南方同样普遍适用。南京医学界,过去对卢氏学派,有的只知其名但不了解其理论渊源,有的见到小火神大剂量用辛温药物而瞠目结舌,药房曾多次拒绝验方取药。在江苏省卫生厅长,医学院长亲自安排下,小火神经常参加南京六所医学院和各大医院对重、危病人的会诊,他的医方在药房畅通无阻,患心肌肥大、冠心病、半身偏瘫、长期胃炎、气管炎、肠炎、肝炎、肾炎、风湿疼痛等病人求诊越来越多,无不高兴而归。后来,医学院不得不予约限量就诊人数,以减轻他边学习、边冶病的负担。这里,我们摘抄小火神几例病案:
1968年6月,一姓邱的两岁小孩,患中毒性菌痢而出现高热,呼吸循环衰竭,昏迷后送省医院抢救暂时脱险,经中西医治疗一月余,仍然四肢欠温,面白气弱,日泻粘液大便十余次,双手指纹青紫,抱到卢崇汉处,已呈阴阳欲将离绝之兆,病情十分危急。小火神辩证施治,采用回阳救逆、扶正去邪,大剂量姜桂附药物,才用两周,病儿治愈,至今旧病再无复发。
1974年9月,岳某患呕血、便血已有四年,在南京上海多处诊治,未见疗效,剖腹探查并作胃大块切除,仍未根治,并反复出现上消化道出血伴牙龈肿痛溃脓两年,以致严重贫血,极度虚弱,夏天穿棉极感寒冷,秋冬只穿单衣仍感烦热。几年来,西药不断,中药已服800余付,止血针则经常要打,否则就会呕血便血。小火神经过细心望闻问切,判定气血两虚,而气不摄血,导致呕血便血;下焦阳不归舍,虚火上炎,帮长期牙床肿痛溃脓,但根在阳虚阴盛。所以开出姜桂附药物。俗话说,久病成医,这个病人一看大剂量姜桂附就吓楞了,经解释后才勉强服药,不到半年,生气勃勃重返工作岗位,再未复发。病人高兴地说:“我是从火葬场抢下来的,姜桂附的火烧得真神啊!”
燕语莺声今又是,换了人间。粉碎四人帮后,我国医学事业得到飞跃发展,医疗水平大大提高,城乡人民平均寿命大幅席增长,疗效高、效期长的药物更加普及和推广,常见病、多发病得到及时控制和治疗,凶顽痼疾、贫穷寒湿疾病有所下降,在这新的开势下,不能认为卢氏学派和别的流派就不需要继承和发展了,更不能认为火派理论和实践已经过时了。我们深信,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认识的飞跃,在成都中医学院党组织,教学力量的大力支持、关怀下,卢崇汉同志一定能在继承、研究、发展卢氏学派的领域,开辟通向新的坦途,迈出可喜的前进步伐。
《成都风物》 1982年第四辑
作者:崔柳 伯为
半部居士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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