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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可谓是中医史上的鼎盛阶段,突出的表现是许多高智慧的人才潜心投入中医领域,名医辈出、富有真知灼见的学术创新大量涌现,其原因自然得益于这一特殊历史、文化和社会背景,同时这一时期还出现不少新发疾病,促使中医领域开展各种形式的学术传承与学术反思,后者正是获得科学创新的重要基础,但也因之呈现出空前的学术争鸣与学派之争纷呈的混乱状态。那么,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医学术、学派之争?如何评价各种不同中医学术流派?学术争鸣尤其是学派之间究竟应保持怎样的一种境界或氛围?读过章楠《医门棒喝》书中“平心论”篇后,感觉是文或对当今中医学派论战中的参与者、爱好者们将有几许启示。
1、关于章楠其人
章楠,字虚谷,著有《医门棒喝》、《伤寒论本旨》、《灵素节注类编》(又分别称为初集、二集和三集)。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这三本书读完,其中,重点研读其《初集》所花费的时间几近半年——读了三四遍后在我脑海中仍然难有其神之全貌——虚谷先生易儒道释四家语言随宜而用令我费解之处多多。
虚谷先生的生活年代当处于叶天士之后,与吴鞠通基本同代但略晚(这源于一个典故:吴鞠通以《温病条辨》成名之后,曾到绍兴,章虚谷则将其对该书的一些瑕疵整理成文,委托友人请教吴鞠通先生,但吴鞠通并未回报,似可佐证虚谷必吴鞠通略晚一点)。读其书需知其人,而欲知虚谷先生其人,可以读读虚谷先生给自己写的小赞(附后)——虽说是“醉笔”,其个中韵味,不言自明!
虚谷先生在学术与临床上最为服膺的是叶天士,早年的虚谷对于学派纷呈也曾迷茫的很:“历览诸家,十年不知端绪”,直至研读叶天士医案“见其发明奥旨,如点龙睛,而镕梼百家,汇归经义……与千百年前之仲景心心相印,而得其真传”后,顿悟医理之奥。
现代中医关注研究虚谷先生的人很少——通过“中国知网”检索标题中与章虚谷有关的研究文献寥寥几篇,这与虚谷先生在中医史上的地位是不相称的:“辨证论治”被认为是中医最大的诊疗特色,而“辨证论治”四个字却是章虚谷最早提出,其原话是:“可知景岳先生不明六气变化之理,辨证论治岂能善哉?”,书中也有“辨证施治”的表述;另外,这一二十年来中医体质学说盛行,其实也是虚谷先生率先最为明确、系统和完整的表述:“以人体质不一,受邪虽同而病变不同”,并首次将人分为“阳旺阴虚”、“阴阳俱盛”、“阴盛阳虚”、“阴阳两弱”四种体质类型。
关于“平心论”,历史上以“三教平心论”最为著名,所谓“三教”即指佛、道、儒。隋·李士谦尝谓:“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岂非三光在天,阙一不可?而三教在世亦缺一不可,虽其优劣不同,要不容于偏废欤!”,千百年来,三教之间往往彼此视为异端,是是非非,纷然淆乱。故基于“不可以私心论,不可以爱憎之心论,惟平其心念究其极功”而作“三教平心论”。精通三教的虚谷先生显然慧心于此。
2、章楠论学术争鸣
虚谷先生是历代名医之中对易、儒、道、释都有深入研究的一位,自然也深知三教之争的历史。当虚谷先生面对中医领域的学术争鸣和学派纷呈这一混乱现状时,深深感到:“盖凡至理,多难解会,愈辩驳,则愈明显”,可见虚谷先生是支持学术争鸣的。事实上,从唐宋金元以至明末清初,中医流派纷呈,虚谷称之为:“众说杂陈,纯驳不一,学者不能披拣”,后果是:“各师心自用,授受流传,而古法愈晦”。所以虚谷先生认为通过学术争鸣才能越辩越明。
对于如何开展学术争鸣,虚谷提倡学术研究必须本着“格致诚正”之境界方能精通医理,更以仁心、平心面对各家流派,遵守“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一历圣心传指示,才能“正本清源”。否则:“不明圣经源流,而师一家之说,则必以诸家为非,是以偏视偏,无怪乎各相抵牾也”。比如对太极、六气、阴阳的阐释,虚谷先生强调从“象”上求解远比从文字上解更符合实际,这是极有道理的。
正基于此,虚谷先生对“六气阴阳论”、“太极五行发挥”、“人体阴阳体论”等篇都令我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其对古今历史上的各家学术流派如张景岳、朱丹溪、尤在泾、吴鞠通等都能够高屋建甄的公允评价与解读,实在难能可贵,在整个中医史上都是鲜有出其右者。对时医治痘疹等病的错误用药也有精辟的阐述,可谓给时医以当头棒喝!可惜,后人读其书、用其意却很少标注源于虚谷者,唯有王孟英在《温热经纬》中明确标注引用虚谷其说,可谓独具慧眼!
3、简评“平心论”篇
在我读过的中医典籍中,曾见两个人写过“平心论”篇,其中虚谷先生的“平心论”篇最令我感同身受!虚谷先生撰写“平心论”的目的,是在其反复评点张景岳“扶阳抑阴”说又恐世人误解其本意而写。
“平心论”篇开头 便说:“览医籍之中,言景岳之偏者,不一而足。但略而不详,仍不能救流俗之弊。……余故考其致偏之由而备论之,余岂故为高论,以訾议先辈乎?余之言,虽异于景岳,而心则同也”。其“余之言,虽异于景岳,而心则同也”即清楚地告诉世人虚谷先生尽管对张景岳扶阳抑阴说在学术上存在种种不足,认为其不仅曲解了《易》和《内经》,更误解了刘完素、朱丹溪等人。但各家之“心”则一,此“心”便是中医大家们济世活人之“仁心”。这种学术辩论的心态,远远超过黄元御、张景岳等诸诸名家。事实上,虚谷先生无论是评丹溪还是评景岳,就事论事,评论中肯,绝无人身攻击之用词。在《医门棒喝》中的字里行间都可以令人感觉到:虚谷先生多么的想与朱丹溪、张景岳、吴鞠通等能够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进行学术研讨啊?虚谷先生曾明言悔恨自己出世太晚没能亲自拜师于叶天士聆听其教诲。
虚谷先生肯定张景岳是具有仁心的:“夫景岳之心,原欲寿斯民于万事,未尝非美意也”,但认为景岳的不足在于:“无如限于学识,见道未真,而又自用太过”(这与我在“所思决定所见”一文有共性之处),由此,虚谷先生提出,景岳臆造出的“阳常不足”,其流弊远大于 刘完素之寒凉、朱丹溪之滋阴。原因在于,景岳具有“博洽之才,逞其笔势,议论纵横,易于动人”(当今社会具有“博洽之才”的高人比比皆是!),景岳为畅其“阳常不足”论,进行了“多方引证,以实其说”(景岳尚且能够多方引证以实其说,今人则全评官居高位而嘴大就足够了,岂还用得着“多方引证”?),甚至把“《易》注扶阳抑阴与《内经》阴平阳秘,牵引附会,而云出自文王、周公、孔子、轩岐诸圣”。可谓是于“春秋笔法”中引人误入歧途。
其后,虚谷先生不厌其烦的再次论证了《内经》“阴平阳秘”之本意、“扶阳抑阴”之弊端,后者容易令后学流于执方索病之路,强调“若病变不常,或当扶阳,或当抑阴,惟应随宜而施,安可执为一定之法乎?”,然后,肯定仲景“纲举目张,必详辨脉证,而后始立一方,又反复辨其疑似异同,则方药随宜变换,其精详若是,而慎重若是。该治病制方固难,而辨证为尤难也”。
再后,虚谷先生不厌其烦,告诫后学学医要“先参究灵枢、素问、仲景之文,通达其义理,一若吾心之所预言者。然后博览诸家,如执衡鉴,妍媸纯驳,莫能逃吾心目,披沙拣金,资益学识”,看病则要“每临一病,胸无成竹,惟审其虚实阴阳,表里寒热,设法制方,求其合病而止。药虽不同古方,法度自然合古,方为医道正宗,否则尽是旁门左道,甚则流于邪僻,不独害世,或至自戕者有之,可不畏哉!可不慎哉!”。
在“平心论”篇的最后,虚谷先生更是以其虚怀若谷的胸怀、追求真理实事求是的境界,指出“景岳对阴证似阳、戴阳、格阳等证,诚有发古未发之功,学者必当参悟其理,悟理方能辨其真。子不可因其所短,而没其所长也。是为平心论耳”。
4、关于学术争鸣的境界
(1)中医领域内的学术争鸣肇始于《黄帝内经》时代。
但通常人们每多认为金元时期的学术争鸣,但当研究宋金元时期中医著名医家之后(欲了解金元医家,除了直接研读各位名家专著外,可先读丁光迪老的《金元医学评析》),就会发现其间并没有那么对前人的指责或诋毁——金元四家实际上是师承关系,后来者的创新往往基于师承的基础之上,各家只是“本《内经》一节之义以立言,不过发其未发,原非全经之理”(《医门棒喝》)。
(2)自明代张景岳前后中医学术争鸣呈现出恶劣氛围。
诸如张景岳对金元医家的大肆诋毁,温病学派之与伤寒学派的格格不入水火不容以至于相互诋毁,《景岳全书发挥》和《医贯砭》对景岳和赵献可之温补派的斥责等。最有甚者,则是黄元御则开“渺视千古,毁谤前人”之先河,黄氏提出自仲景之后无名医——谓“惟思邈真人不失古圣之源,其余著作如林,无一线微通者”,认为除了灵素本草难经伤寒四书外其他后世众多典籍全是垃圾!可惜,黄氏自己也走上偏于扶阳歧途,属于“是徒知责人而不知责己也”,为各家所不齿。而其后堪称中医评论家的徐大椿所评论较之于黄元御则更为中肯一些——尤其是其晚年所评。
当然,明清医家中评价前人能够公允者也有不少,除虚谷先生外,何梦瑶(西池)所著《医碥》针对《景岳全书》刊后桂附盛行,这样告知世人:“河间言暑火,乃与仲景论风寒对讲;丹溪言阴虚,乃与东垣论阳虚对讲。皆以补前人所未备,非偏执也。后人动议刘、朱偏用寒凉,矫以温补,立论过当,遂开酷烈之门”,纵观中医学术争鸣史,这种评议实为中正。当然,对景岳批评淋漓尽致的《景岳全书发挥》被称为叶天士所著,实则无锡姚球所著,书中内容多数评议部分都值得肯定,文笔宜佳,但出版时却无销路,改挂叶天士之名后方致吴中纸贵。之所以认为该书乃为伪托叶天士之名,关键在于书中行文对景岳之斥责多多,有伤雅道,此绝非叶天士之性情所为,事实上叶天士临证之际也常吸收景岳经验与用方。
(3)清末民国时期学术争鸣再次涌现出良好氛围。
这一时期,中医处于“被取消”的窘地,一批名医非常务实的传承中医和进行临床实践,反而不再去对前人各家流派各家学说进行盲目批评。代表人物如张锡纯,读《医学衷中参西录》时很难找到张锡纯对前人的无端指责,而是广泛吸收前人各家实用经验。张锡纯自我介绍中提到他曾读过百余本中医著作,而其对比如石膏、山药、黄芪、麦芽等本草中药功效的独到见解,并研制许多有效名方比如镇肝熄风汤等等,皆显示出张锡纯的务实精神,值得今人学习。可惜,民国以后尤其是七十年以来,中医领域的学术争鸣再次进入务虚境地。
(4)近数十多年来中医学术争鸣被长官意志所笼罩
近60多年来的中医学术,除了早一代中医大家提炼出“辨证论治”四个大字作为中意的特色外,客观的讲其实鲜有重大创新,基本上是在与西医疾病诊断基础上的对接而已,后者体现在所谓病证结合思路方面,将一个西医诊断疾病分为五六个中医证型,使得中医在刚刚形成辨证论治思维之后反而走上分型论治的死角。
在中医基础理论方面,病因病机的理论中除了血瘀证的探索得到空前的发展外,其他如外感内伤各种病因理论长期处于停滞不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证本质和证规范化研究走上“长官意志”主导学术发展的极致——同时涌现出若干个院士与大师,真正的学术争鸣仅仅滞留于民间的个人声音。看看近年来尤其是第二批国医大师中间几乎没有学术创新的大师,看看这些年来高学术传承研究的论文与报告中几乎找不到被传承人有什么真正属于创新的部分。
5、结语
我们从虚谷“平心论”篇可以得到的启迪是:开展学术争鸣和学派研究的前提是要以将心比心的心态,以追求真理、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先把经典理论和学术源流研读精通之后,即所谓“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和“格致诚正”,各种学派并无高下之分,评判的标准在于是否符合中医认识世界的视角比如整体动态观、“致中和”、“阴平阳秘”等等,是否对临床有真正的指导作用等。否则,必然陷入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目空一切的尴尬境地!以此来学术争鸣,除了互相抵牾,还能有什么呢?
中医真正要发展,必然有学术争鸣做积淀。毛泽东所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或许是学术争鸣、学派之争最高境界,可惜,近若干年来的中医科研、学术创新、学派传承过程中,鲜有此种境界了,不亦悲乎!
附:虚谷小影自赞:
这是个什么汉?若曰儒,未读书;若曰道,丹不晓;若曰释,勿面壁。胡为 然而独立?不解世务人情,耳目口鼻虚设。面冷如水,心肠火热。却怕荤腥,喜尝墨汁。似呆非呆,若痴若兀。原来一无所用,权且取名弃物。嘻!这样酒囊饭袋,还要丹青涂抹。雪泥鸿爪偶留,刹那变幻无迹。故云色即是空,谁知空里有色。咄!休说撞着云门和尚,一棒打杀与狗子吃。乃顾影而歌曰:心是海兮性为水,私欲如泥和水流。富贵繁华风鼓荡,澜翻波涌几时休。纵使偶然澄,风摇又不清。必将泥去尽,虽动自光明。去泥如磨镜,歇手便生尘。此事真难事,用功可不勤。一旦转身见明月,乃知逐影枉劳神。营营终日竟何求,恰似春蚕在树头。茧成身死心未了,了得心时方自由。孤舟一叶顺江流,朝朝暮暮无人渡。醉卧江心月正圆,水中捞月谁知误。秋月印秋潭,潭枯月乃失。请君举头看,莫向潭中觅。说空原不空,执有却非有。要知空有两无关,明珠自在盘中走。打碎盘儿失却珠,毕竟落何处,快些寻来莫迟后。道光九年己丑暮春,虚谷山人醉笔。(叶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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