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新义》自序

思玥

中国医学，至近世而沉沦极矣。六经阴阳之说，可尽凭乎，而称道之者，尚有其人，不知随时代以俱进，而欲与新学抗衡，宁不威哉？环顾以往，中医学校，虽不下数十所，以教材不能同意，而教本之有系统、有标准这，仍不多见。中央国医馆之成立，已近十年，虽百废待举，而仍一无所成，何哉？盖庖不治庖，又无司祝越樽俎而代之，故无功耳。
曩者，余有混合外科学之刊行，即为整理中医书之初步尝试，颇得学者之谬誉，近复辑《伤寒论新义》一书，用科学之方法，整理一新，盖从医经开其端，以冀收根本改造之效也。其编辑方法有四：一曰以经注经，即举仲景原文纵横驰策，以相呼应也；二曰以精注经，即采诸家学说，择其精英以相发明也；三日以新注经，即引西医之新说，矫正中医之谬误，以资汇通也；四日以新注经，即以个人之心得及诊疗之经验，以资参考也。
四纲既定，乃始着手，网罗古今善本、新旧书籍，无虑数十百家，折长补短，择善而从。凡引古说，不以背科学原理为准；凡采新知，以能阐中医真理为准，虽篇章仍因六经之旧，而提纲已合科学之新。并附图标多幅，互相映证，俾成一贯用之教本，研医之捷径。稿经四易，时阅三年，使得成事而与世相见。余不仅重有感焉。
夫予之篡为此书也，岂无病而呻吟哉？推厥动机，约有六端，而使予不能自已也。
一、西医界欲借政治手腕而消灭中医也。
辛亥革命后，吾国之为西医者，只知泰西医学之长，而不知其短，只知中医学之劣，而不知其优。惟持片面主观，妄肆攻击，不思发扬固有。交流学术，教育卫生，两皆把持，而使中医地位，日在飘摇之中，此启予动机者一也。
二、中医界偏多封建思想而不求改革也。
以表面观之，中医集团，有学校之创，有医会之设，倡言改进，竞说汇通，宜若可以有成矣。而孰知言之匪艰，行之维艰。凡百待举，君若螴蜳之不得成。于中医学术之存亡问题，曾无回顾却虑于其中。此启予动机者二也。
三、提倡汇通者，今不如昔，亟将中断也。
溯自丁先生仲祜，倡为汇通之说，实为改造中医之嚆矢，编译医书，无虑百数十种，佳惠后学，实非浅戡。顾光阴忽忽，已三十余年，近数年来，未尝有新著续出。此岂丁先生之过哉？吾辈后学之过也！盖丁先生年事已高，精力非复往昔，兴灭继绝，端在我辈。正所谓有弟子服其劳耳。此启予动机者三也。
四、有志于改革者，恰于环境不能实现也。
曾忆二十三年，陈先生无咎，任中央国医馆编审委员会主席时，以过去之数学整理委员会，收效甚微，乃决从编审入手，初编各科病名表解，曾委予及张赞臣先生助之，分任其事，旋即通令各省采用。嗣因贡献未能进行，乃退让贤能，后先生每以整理旧籍相朂勉。意至殷切。此启予动机者四也。
五、部分西医批评讨论籍以求名也。
自汤本求真之《皇汉医学》，乃有余氏之批评，自闫德润之《伤寒论评释》出，乃有张氏之讨论。无如其所批评讨论，主观太深，中肯者少，于中医真理，多未明了，有隔靴搔痒之嫌，盖只能运用西医药，而不认识中医体系者，岂汤本氏及闫氏也。此启予动机者五也。
六、青年学子嗜痂成癖，期待至殷也。
囊予先后任苏州国医研究院、及上海中国医学院教授时，任伤寒学及外科学，每引新说，证明中医旧说之谬误，以期符我初衷。后虽以不合去职，而从者仍众。群以整理昔日之讲义，另出专书为请，复思一编讲义，原不出一二学校之门，今成专著，公之同好，计亦良得。此启予动机者六也
今者予书既成，而与世相见矣。以为是者，不敢强人以为是，予以为非者，不敢强人以为非。要之，时至今日，中医地位之危险，尽人皆知之矣。中医改造，是否切要之图，整理旧籍，是否入手之方，玄虚旧说，应否摒弃，科学新知，应否采取，此皆有研讨之价值者也。予虽不敏，宁不知兹事体大，非一人之力所能为功耶？顾中医学术之兴亡，匹夫亦有责。予之篡为此书，盖将抛砖引玉，求多数之同情，而共负此艰巨。他日者，中国医学发扬光大，得占世界医学之一位，则尤下走之愿也。知我罪我，所不计耳。

民国三十年九月江苏射水余无言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