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爱好菜鸟亲验麻黄汤及一些随想

张岩

前天因游泳过于疲劳，当天晚上出现周身皮肤发烫，一夜没睡好。次日出现咳嗽。今天早上开始出现咽痒咳嗽，咯白粘痰，倦怠乏力。下门诊后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思饮食，眼眶和眼球发胀，下肢乏力，身体略酸，用手掐一下腰顿觉酸痛。我一般午饭后不敢睡觉的，但今天吃完饭后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了，下午亲戚来做客都懒得起来。手足心发烫，温度明显高于其他部位的皮肤，看来手足心热不是阴虚火旺所独有。将两包正柴胡饮冲服，然后开始不开空调、电扇取汗，一下午迷迷糊糊也没睡着，出少量汗，病情依旧，照镜子发现舌红胖大少苔，舌面像是被一层水膜覆盖，脉浮紧（也可以叫脉浮数）。鼻涕、痰依旧白黏，但夹杂着淡黄色的鼻涕、痰液。咳嗽不已，咽喉痛。决定使用麻黄汤，但舌红咽痛恐与麻黄汤证不符，于是加连翘。冒雨兴冲冲地去药房抓药，心想终于有机会亲身一试麻黄汤，看看麻黄配桂枝的发汗力量到底有多恐怖，看看咽喉红肿能不能用麻黄汤。我想起一个经方友用桂枝加附子汤治疗自己自汗，在自己舌红、咽喉红的时候畏惧附子大热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毅然服下，慨当以慷！哪怕就是吃错药烂了喉咙，这个教训也是美好的。一想到这里我就兴奋得几乎把感冒忘掉了，仿佛是等待一道美味大餐！处方如下：

炙麻黄8g，桂枝6g，杏仁10g，炙甘草3g，连翘20g，一付

2.2元。真是感叹中药的廉价啊！

再兴冲冲地赶回家泡药、煎药。刚喝的时候感觉有点苦，随后感觉甜津津的（可能是蜜炙麻黄和杏仁的缘故）。服下400ml后添衣保暖，静等看看有什么反应。半小时后首先是咳嗽咽痒基本消失了，之前萎靡的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可能是麻黄的兴奋作用）。麻黄、杏仁止咳平喘功用可见一斑。再进400ml。两小时后开始出汗，一开始是额头稀稀拉拉的细汗，紧接着就是额头细汗密布、胸口、后背跟着汗出，汗出虽密但非常细，不是一颗一颗那样，而是非常舒服地那种，持续不断，眼眶、眼球胀感随即消失。再观舌象，舌质由通红变为淡红，薄白苔也显著增加，脉还是浮数。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大好如常人。我不禁欢欣鼓舞，和老爸高谈阔论一个多小时仍不觉得累，就是把嗓子说哑了……这是在中午不可想象的，中午我连和老妈懒得多说一句话，走到哪都想躺下。看来麻黄配桂枝发汗不过尔尔，想想有的医生视麻桂为虎狼之药（当然我用的剂量不大），该用麻黄汤时用荆防败毒、九味羌活替代，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呵呵，曹颖甫、柯韵伯在注释伤寒论的时候也提过，很多医家夸大了麻桂的发汗力度，以至于在使用麻黄汤是束手束脚。亲试麻黄汤给我三个体会：一是止咳平喘起效非常快，先于发汗；二是改善精神状态非常明显；三是发汗没有那么峻猛。

我非常推崇的著名经方家曹颖甫先生言：“……浏览《伤寒》、《金匮》全文，予年已三十有八矣。嗣是以来，慨然兴救世之志，然其端实起于家庭。用大剂附子理中，则自先母邢太安人病洞泄始；用皂荚丸，则自母氏病但坐不眠，时吐浊痰始；用十枣汤，则自母氏病痰饮始；用甘草粉蜜汤，则自家婢病蛔厥始；用大黄牡丹汤，则自若华母潘氏病肠痈始……” （《经方实验录》·曹颖甫先生序）虽然我对曹氏的某些言论保留意见，但曹氏“躬亲实践”的求实精神深深让我感动和折服，曹氏走上经方之路、成为一代宗师，就是从对身边的亲人使用经方开始的。我每晚斜靠着床头，跟着曹氏体验他那些惊心动魄的经方故事，仿佛身临其境，就像读日记那样亲切和自然。

我认为咽喉肿痛、舌红本来是麻黄汤的禁忌，如果用病机来分析的话，麻黄汤证属风寒感冒，咽喉肿痛、舌红当属于风热感冒的范畴，而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的治法、方药是截然分开的。但我们在实践中经常发现：这种分法常常出现问题：很多人感冒，流清水鼻涕、无汗、口不渴，但发热、咽喉肿痛、咯吐黄痰，这种夹杂的情况算风寒还是风热？其实我上面的方子是个折中：麻黄汤合银翘散（取连翘）。因为主要是麻黄汤证，兼有咽喉肿痛的银翘证，本着有是证用是药的原则，故在麻黄汤上加连翘。

昨晚在QQ上一个朋友说她得了风热感冒，我问她你怎么知道自己是风热感冒，她说现在是夏天，只会感受风热之邪，不会感受风寒之邪。关于风热感冒的概念我一直存疑。风热感冒是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所致。《诸病源候论·风热候》： “风热病者，风热之气，先从皮毛入于肺也。肺为五脏上盖，候身之皮毛，若肤腠虚，则风热之气，先伤皮毛，乃入肺也。其状使人恶风寒战，目欲脱，涕唾出。”风热感冒患者，试问有几个是感受风热之邪得的？风热之邪看得到还是测得到？关于这一点胡希恕讲的很好，他老人家原话我记不得了，大体意思是风寒也好，风热也好，古人得出这个概念，并不是古人先意识到风寒、风热是病因，而风寒、风热感冒是结果，而是反过来，先观察到患者有发热重、微恶风、头胀痛、有汗、咽喉红肿疼痛、咳嗽、痰粘或黄、鼻塞黄涕、口渴喜饮、舌尖边红、脉浮数等表现，而风性轻扬开泄，热性炎上，患者的表现具有“风”和“热”的特点，于是乎取象比类，得出“风寒”、“风热”的概念。所谓的风热感冒，不一定是感受风热之邪；所谓的风寒感冒，也不一定是感受风寒之邪。中医这个“邪”，我们看不见摸不着，我们能看得见、摸得着、把握得住的，只有患者对“邪”各种反应，也是我们立方遣药的依据。有人为了证明“风”为致病因素，还认为各种细菌夹在风中侵袭人体致病，对中医病因的这种关注，有被西医牵着鼻子走之嫌。

两会期间，胡锦涛总书记握着康缘老总萧伟的手说：“中药现代化首先是中药标准化”，当然这个标准化不能机械地理解。黄煌教授也说：“规定方证是中医规范化的基础，是医学发展的前提。”（《论<伤寒论>类方研究的学术意义》）而据我在门诊抄方观察，很多中医在药物的加减上十分随意，同样是理气，有时候将苏梗、佛手、甘松一起用，有时候不明不白去一两味，那么苏梗证、佛手证、甘松证如何鉴别？如果遣药如此随意，如何做到规范化、标准化？又如何具有可重复性？我大二时曾随黄师抄方一月，后整整两年没再抄方，但是认真看了黄老师的书，了解他的学术思想。黄师立方遣药皆有严格的规范和准则，可重复性强，在规范用药剂量上也在孜孜不倦地探索。好比胡老所言：方证是中医辨证的尖端。我认为这种研究方法最容易与现代最先进的医学技术接轨，最能产生有价值的研究成果。正是这种深深地认同感让我重新回到黄师身边。在目前的医疗环境下，我认识的很多学习中医的同学对中医渐渐失去了信心和兴趣，但我仍乐在其中，我坚信经方是个好东西，好东西早晚要出头。我通过治疗一些杂七拉八的小毛病一点一滴培养对中医的兴趣，积累信心。目前我已经使用小柴胡汤、四逆散合半夏厚朴汤、大柴胡汤、甘草泻心汤合三黄泻心汤以及今天的麻黄汤取效，每成功运用一个新的经方都让我欢欣鼓舞。诚然，真正的经方高手不会因为使用麻黄汤取效而像我这样发这么多感慨，但请原谅我还是中医药大学的一个在读学生、一介书生，理论和实践水平都很低，一点点成就就能唤起我极大的喜悦。我呼吁大家能像曹颖甫先生那样，从治疗亲戚朋友开始，从治疗感冒这样的小病开始，尽量尝试使用《伤寒论》《金匮要略》的方子，而不要图一时省事吃点退烧药挂个水了事。让我们想想，如果我们学西医，永远也不可能赶上欧美。偌大的中国除了中医药以外，还有多少有价值的独立知识产权？中医是值得我一生去追求、去奋斗、去贡献的事业。
以上是我一个学生的拙见，不当之处，恳请各位学长学姐多多指教！

liuh266

好案，好文彩

dongxu

但我们在实践中经常发现：这种分法常常出现问题：很多人感冒，流清水鼻涕、无汗、口不渴，但发热、咽喉肿痛、咯吐黄痰，这种夹杂的情况算风寒还是风热？
风寒感冒与风热感冒关键是恶寒发热的轻重，多数情况下，风寒感冒恶寒重（自身感觉），发热轻（自身感觉），但体温高（客观检查）；风热感冒发热重（自我感觉）体温不一定高，微恶风寒，甚至不恶寒。一点浅见。

jtlzl18

麻黄汤证解表生麻黄发汗更好.

张岩

是的，当时主要考虑咳嗽得比较厉害。。后来想想应该用生麻黄比较好

tengel

太阳阳明合病，用大青龙如何？

张岩

我当时恶寒的表现仅仅是不愿意吹电扇，比平时多穿一件衣服；发热的表现是周身皮肤发烫。我感觉有时候恶寒与发热的轻重很难分清，而且是不是发热重恶寒轻就要从热论治呢？我认为还要看方证、药证。就我这次生病看，在服用麻黄汤前已经基本不恶寒了，甚至出现舌红咽痛等风热表现了，但我还是从寒论治。所以我不赞成风寒、风热这种分类法。一点浅见，如有不当，还请多多指教！

经方入门者

受益匪浅。

bennyzhang

好案，我也吃过麻黄汤，都是用生麻黄，起手10克，确实有兴奋作用，吃了麻黄汤精神很好，全身轻松

黄培鑫

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