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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苑出版社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academypress
由旅日学者郭秀梅和中国学苑出版社共同发掘出版的日本文献学家森立之的中医考注著作，近年来已受到日本汉方学界的高度关注。今年11月25日是森立之诞辰200周年的纪念日，日本也将举办相关纪念活动。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郭秀梅博士，请她就森氏著作的学术价值及对当前中医发展面临的问题发表了看法。
采访者/本报记者 麻晓东
受访者/日本顺天堂大学医史学研究室协力研究员郭秀梅 博士
记者：今年年初，学苑出版社再版了日本文献学家森立之的3部重要著作《素问考注》、《伤寒论考注》和《本草经考注》，作为参加了这3部典籍的校点者，请你首先介绍一下这项工作的缘起和经过。
郭秀梅：首先以悲痛心情，悼念为出版森立之著作付出努力的学苑出版社编辑郭强先生。他英年早逝，无疑给医籍出版及私交友情留下深刻伤痕。
1992年我作为客座研究员赴日本富山医科药科大学，不久即被图书室里人鲜问津的医学古籍所吸引，并确信此地是我学业拓展之处，故羁绊归履，盘桓异域，至今已十五春秋。
1993年开始翻阅《伤寒论考注》及《素问考注》，即为森立之遒劲俊逸的笔迹、博奥精深的考证、独特非凡的见解而震惊并略存疑惑。
1994年承冈田研吉医师及真柳诚教授介绍，成为北里研究所医史研究部留学研究员。与研究部部长小曾户洋初次见面，便讯问日本为何会出现森立之这样优秀学者？当时日本赏识森氏学问者无几，更无人通读森氏巨著。为此，小曾户氏为我能提起“森立之”而惊喜，答曰：森立之作为日本江户时期最后一位考证派学者，不仅其本人学问广博，同时也是先辈业绩之集大成者。
1995年于西安召开中华全国第八届中医药文化•医古文研究会，我发表《日本江户中后期〈伤寒论〉研究》一文，主要介绍森立之《伤寒论考注》及其业绩。
森氏这几部研究中国医学经典的巨著，均为未刊稿本，卷帙浩繁，传抄不易，而其读者群却在中国。如何将其带回国内，使同仁得以参考，曾让我有过难眠之夜。当时，中国图书出版尚处于艰难阶段。某大牌出版社云：中国医书尚不及刊，岂有出版日本书之理。
学苑出版社郭强独具慧眼，乐于助我。曾云整理出版森氏著作，10年后定见成效。2001、2002两年间，连续出版了《伤寒论考注•金匮要略考注》（由我独立完成），《素问考注》（利用日本内经学会已完成的句读本（数据库）作点校，并附加《四时经考注》），《本草经考注•枳园丛考》（与长春中医药大学医古文研究室同仁合作，由我审定统稿。此次合作，开中日学者利用电脑合作校书之先河）。时至今日，已相继出版了10部日本江户时期学者研究中国医籍的著作。
记者：国内在5年之后再版这3部中医药典籍的研究著作，从一定程度上说明其存在的重要价值，您认为这3部著作对当代中国的中医药研究有哪些帮助与意义？
郭秀梅：进入中医药大学，首先要学四大经典，即《黄帝内经•素问•灵枢》、《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及《难经》，这是中医的基础理论。四大经典成书于两千余年前，要读懂其内容，必须参考世代流传的前人注释之作。森立之的“考注系列”，正是对于中医经典的研究著作，而且是彻头彻尾的考证性研究，是集中日两国学者研究成果之作。3部大作，出自一人之手，可谓中日医学研究史上前无古人、尚无来者之举。
森立之持异邦人之思维，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研究中国医学，既熟悉中国文化传统，又不受中国学人“经言不可改”的束缚，没有先入为主的局限，因此批评古人，不加避忌隐讳。对于中国人习席不以为怪的问题，却容易产生兴趣，并得出许多突破性结论。比如《伤寒论》中有“鼻鸣”一词，中国历代无人注释，森氏爬梳世存典籍，得知“鼻鸣”一词，曾见于《伤寒论》、《诸病源候论》及日本《万叶集》，并引据中日两国字书、医书十余部，考证出“鼻鸣”即为“喷嚏”，揭开千古之谜。在没有网络信息的时代，森氏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寻找旁证，追求准确结论的精神，今人不能不为之叹服。
遗憾的是，以上研究结果，至今尚未广为中国学界所知。不少人仍然在重复前人已完成的研究，甚至得出不正确的结论。
记者：据了解，2008年1月13日在日本将举行森立之诞辰200周年的相关纪念活动，您能否介绍一下森立之在日本有哪些影响，他对中日的中医药文化交流起到了何种作用?
郭秀梅：2007年11月25日森立之诞辰200周年，日本内经学会、北里研究所附属东洋医学综合研究所医史学研究部及森立之研究会，将于2008年1月13日，在日本东京池袋洞云寺森立之墓地共同主办纪念活动。
森立之逝世于明治18年(1885年)12月6日。他的一生，即浸润江户时期文化昌盛之遗韵，亦遭逢明治维新废止汉医之挫辱，生前曾不遗余力地为保护汉方医学而奋斗。他的《考注》完成后，稿本均尘封陋室。最早关注森氏《考注》者，为清末著名学者杨守敬，杨氏1880年至1884年间作为使馆随员出使日本，曾与森立之有过一段交往，包含学术交流及古书交易活动。
杨守敬与森立之《笔谈》中，曾两次提及《考注》之作。如1881年3月29日写道：“先生所著《本草注》，可得一观乎？先生所注《本草》卷帙似甚繁，刊板不易。然先生一生心血，何可令不于生前传之。”1882年10月又写道：“先生所注《素问》、《本草》如有副本，祈以一本让我。如无副本，则祈属写生抄之为祷。”
不知是因为杨守敬不懂医学，还是森氏不愿手稿外传，杨守敬购求森氏《考注》事，未能如愿。森氏逝世后，《考注》稿本有幸基本完整，保存至今，但全然不为学界所知。直至20世纪80年代，小曾户博士在学术研讨会上作了《森枳园之遗业》报告，极力推崇3部《考注》的重要价值，但当时汉方界学识尚浅，反应并不活跃。甚至有人认为，这种考证性著作对于临床治疗无甚大意义。这种偏见，缘于未识《考注》真谛。事实上，森立之不仅精通医理，而且擅长临床。更令人钦佩的是，他曾“朋山民，友渔夫”，亲自外出采药，或于庭院培植药草。3部《考注》中大量记述了实事及亲身体验，可以说森立之把中医典籍学透了，用活了。
直言不讳地讲，日本汉方学界能够理解森立之博大精深之学问者，已寥若星辰。又因《考注》稿本，文字难辨，购价昂贵，故而束之高阁，达150年之久。自北京学苑出版社刊行3部《考注》之后，学界风气开始发生变化。2000年，由冈田研吉医师等发起“森立之《伤寒论考注》学习会”，大东文化大学林克教授发起“《素问考注》讲读会”。两学习会完全是民间、业余性质，每月两次聚会，逐句逐字研读《考注》，并结合临床实践展开讨论。预计全书通读，需60年才能结束。相信森立之的业绩，今后将不断给中日传统医学带来影响。
记者：日本的小曾户洋在《素问考注》的序中曾表示，“幕末考证学在古典医籍研究方面的卓越成果，远远超过了中国的研究水平”，您认为他的这种看法是否正确？我们的中医药研究中存在哪些问题和不足?
郭秀梅：小曾户氏对江户末期医学考证派业绩的评价，我觉得并不过分。日本为何会出现如此鼎盛的学术时期？私见如下：自江户中期始，中国书籍以惊人的速度和数量流入日本，中国的学术动向亦及时被日本学界所了解。日本汉方医学的发展，首先利用了中国考据学和医学研究成果，在崇尚中国医学的情怀中，加上日本学者缜密、专注的治学精神，故其研究不论深度还是广度，都较同时期的中国清代有长足进展。再就历史传统而言，日本医家世代相传，医官等级严明，社会地位颇高，经济收入不菲。而就社会制度而言，日本江户时代长期天皇统治，天皇神格化，日本本土未曾发生过战争，亦未有翻天覆地的变革。文物典籍、文化国宝等，大多集中于宫廷、幕府、寺庙，除因天灾受损之外，基本保存完好。如许多中国本土已经亡佚的书籍、唐代鉴真大师带到日本的草药，至今仍保存在奈良唐招提寺中。特别值得指出的是，江户时代由丹波家族主办了江户医学馆，教育医家子弟，培养优秀医生。入学者不仅可以无忧无虑地学习，还能够充分利用宝贵的文献资料。因而这一时期日本汉方学界群星璀璨，人才辈出，尤其在医学文献研究领域，达到了登峰造极阶段，医家考证学水平确实胜过中国。如一篇《伤寒论自序》全文约500字，日本医家竟设注100余条，释词200余则，几乎每言必注。在此基础上，出现了目黑尚忠《伤寒论集解序》、伊藤凤山《张仲景伤寒论自序集解》、加藤良白《伤寒论自序注解》等专门注释《伤寒论自序》的著作。
我国中医药研究一直受到国家和国民的重视，日益为世界所瞩目，但仍存在一些需要克服或应该扭转的倾向。中医研究的基础在于中医教育，中医是一门传统科学文化，因此教育要有特色。我认为现在中医教育和研究规模过大，内涵欠深。比如各院校招生人数超员，授课拘于教材，缺乏阅读古籍意识。中医有数千年的历史，仅靠一套编纂于20世纪50年代、出自数人之手的教材，显然远远不足，并有误人子弟之嫌。如何让学生了解中国医学的精髓，全赖教师引导得法。教授引导不得法，就会造成毕业生专业方向渺茫。目前出现的学生弃中医、从西医现象，临床上只开西药、成药而无视辨证论治倾向，均与基础教育的缺陷有关。总之，中医教育的责任在于如何使学生热爱中医，只要有了热情就会为其燃烧生命，研究与实践才会硕果累累。
记者：当前，国内产生了很多对中医药的反对与质疑声音，对此您有何看法？您认为我们的中医药研究中存在哪些困难?应当如何应对？
郭秀梅：怀疑、诋毁、扼杀中医药的行为，可以说相当愚蠢。自西洋医学传入东方之后，这种行为开始出现。好在中国医药学久经历练，不仅没有消亡，反而不断走向世界，中医药对人类的贡献，无须赘言。
我举几件事实，来说明中医药是不朽的科学。1935年，当时的国民政府制定医事政策，曾邀请日本著名汉医矢数道明等人至长春，商议究竟是采取废止中医，还是中西医并存的国策。当时长春有一位毕业于南满医学堂的西医师张继有，参与了此次聚会，并受命批判中医。张先生只好先学中医，后挑毛病。没想到，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对中医产生了极大兴趣，并感慨中医理论博大精深，有益于人民健康，应该发扬光大。其后，张先生刻苦钻研，先后任职于长春中医研究所及长春中医学院，以名老中医著称全国。这一实事说明，不是中医药不科学，而是反对的人不懂中医药。
从国际范围来看，目前不仅亚洲地区接受中医药，欧美各国医学界为增进健康、防病于未然，也向中国医药投注期望的目光。中医药界本身亦存在相当严重的弊病，比如浮夸医术、抬高药价等，给病人造成身心的损害。其实，中医的宗旨是“不治已病治未病”。中药的优势，正如清代医家赵学敏所言，在于“简、便、廉”。祖国医学只有保持数千年来朴实的传统，才能长葆其荣光。
最后规劝诋毁中医的人：千万不要见到别人家电梯快而省力，遂将自家原有的楼梯拆除。高楼大厦没有电梯固然不便，但楼梯仍可利用；仅有电梯而无楼梯，则上下俱险。二者皆备，何乐而不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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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4 15: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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