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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试缩小视野,姑且不问经方已往的历史如何,但问经方在现在应用的程度,姑且不问经方在全国以及外国推行的情形如何,但看在上海一隅的概况,那么我可以叹息地说一句:「经方是太不盛行了!」怎见得呢?你不妨抽一刻的功夫,到大药铺里参观一下子,那么包你可以在柜台上看见不少的通套时方方子,像桑叶啦,菊花啦,连翘啦,银花啦,大概统是十多味药成一张方子的,很难得机会看见一张地道的经方,甚至连桂枝呀,柴胡呀,石膏呀,大黄呀,都不容易买到,这不是一个极明显的证据么?经方这样不盛行的原因,究竟在那里呢?难道是经方的功效远不及时方么?我想这句话是谁也不敢肯定的。我以为方的用不用,完全在医士的手里,现代的中医士所以不用经方,要不外三种情形:其一是「不知用」,其二是「不敢用」,其三是「不肯用」。现在先说:
第一种「不知用」的。原来有一般医士,在匆匆三年的从师期中,或者在短期无师自习的期中,除掉读过几本平易的基本书籍,如药性赋,本草从新之类,和抄录几首平淡玲珑的案方之外,从来也不曾读过伤寒金匮,更不论千金外台。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未有经方的存在。一旦大证当前,怎能叫他应用经方呢?这就叫做「不知用」。好在这一班的医士在中医界里并不占怎样的多数,所以尚不致影响到整个的中医。 至于第二种「不敢用」的呢。他们读过伤寒金匮,条辨经纬,以及其它诸书。更有的甚至于读得滚瓜烂熟,开卷了然。但因未经名师的指导,未有临床的实验,明知某方某药可以治某险证,但是胆子特别的小既怕方药的功力太大,病人要受不起,又怕别人的批评太酷,自己更受不了,畏首畏尾。终于坐视病人的待毙,你道可惜不可惜呢? 更有一般德高望重,齿尊位隆,学问渊博,经验丰富的大名医。他们都是奋斗过来的人,他们知么用经方,敢用经方,但是既经达到了这样优异的地位,就有点不肯用经方了。原来他们熟悉人情世故,看穿社会心理,晓得用经方是于已利少弊多,用时方是于已利多弊少,只因为趋利而避弊,经方就慢慢地忘记了。怎说是利少弊多呢?病人一服经方,病霍然地好了,那他还肯来再诊?假使经方用得不对,病情急切地变坏了,那医士不有吃官司的危险么?反之怎说是利多弊少呢?就是既没有上公庭的麻烦,却有添生意的好处。这样解说。总可以暸然的了!更有可笑的,用上桂枝三五分,自以为桂枝汤了。用上柴胡七八分,自以为柴胡汤了。除了主要的药不用,却添上了不关痛痒的药作陪衬,那里还有功效可期呢?我记得年前有一个朋友做一篇医论,开头就说:「医不可使名也。方其末名,一日能活十人,及其已名,十日不能活一人」所以十日不能活一人者,坦白地说,无非是不肯用经方罢了! 除此以上三种不用经方的人,所剩下用经方的先生们,若不是那闲情逸致的高人,便是那负才不羁的名士。更不然,便是那有创作精神初出茅庐的后生。那三种人或以出世自期,或喜独善其身,或以信望末孚,怎能敌得住以上三种人的势力呢?于是乎形成了今日中医的局面,既不能发挥吾中医学原有的权威,遂难能得到全般民众的信仰,更难能敌住西医汹涌的学说。虽有少数中坚的刊物作中流的砥柱,数百刚毅的学者作仗义的辩护,然而中医渺茫的前途还不知究竟啦。不管怎样,我们要讨论补救的辨法了。就是怎样使经方盛行起来,以发扬吾中医学哩。
第一,吾希望那不知用经方的人能抽出一些功夫,多读些经方的书,久而久之,心领意会,那就晓得时方虽佳,多发源于经方,一旦懂得经方之后,更可帮助时方的活用了。同时政府考试中医士尚时候,也应当注重关于经方的学识,那么上行下效,见功更加容易了。我写到此处,刚巧接到光华杂志第三卷第十一期,看见红色的封面上载着卫生署公布中医考询项目内,有「古方概要」一项,这实在是需要的事呀? 第二,我希望那不敢用经方的医士们肯虚心地找一位真实有经方经验的人做导师同时在临床方面下一番苦功,那么就可以事半功倍,获益无穷了。虽说这样的导师少若凤毛鳞角,贵若鲁殿灵光,但只要肯留心探访,谅来也不难达到目的的。还有在实验方面,我们常常可以得到珍奇的收获,甚至为古书上所找不到的。譬如伤寒论上但说某某汤主之,意思是说吃了这个汤方,一切病证就好了但是要经过怎样的一番瞑眩景象,往往略而不屑道。那么我们只好凭实验以知道他了。我们还要根据以往的经验,预先警告病家,使不因慌张而出乱子随便举个例罢,吃十枣汤有人要暂时音哑的,吃巴豆有人要发厥的吃附子有人要头眩的,更有吃麻黄却毫不出汗的,吃大黄却毫不泄下的。这种变化多端的现象都详在拙编的经方实验录里,表而出之,无非使不敢用经方者敢用罢了。 第三,我希望那不肯用经方的大人先生们稍稍改移一下利己的主义,而实行救世的工作。于己既无十分损害于人却有大利。而且对得起仲圣在天之灵,挽得住中医垂绝之绪,真是何乐而不为呢好在现在各地传来的医讯,肯用经方的大医渐渐地多了。这正是我所馨香祷祝的呢。
我更希望那闲情逸致的高人多做一点入世的工作,以救那茫茫的苍生,像我们的拙巢夫子虽也耽吟咏嗜画梅却曾写成二部伟大的书,--伤寒发微和金匮发微--传给我们。这二部书不但可以医病,简直可以医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恽是铁樵陆氏渊雷二处函授学社数年来不断的努力造成今日经方复兴的景象,也委实大有功劳。我还希望那负才不羁的名士稍稍抑得住骄矜的气概,但求善与人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看见别人的疾苦,无异自己的病痛。一方面循循善诱教人以用经方的方法。至于那有希望的后生们却是我医界将来的主人翁。此时多努力一分,将来即多收成一分,说不定经方复兴的事业还在他们的肩上!青年们,努力前进罢,灿烂的锦标即在你们的眼前!
以上都是我个人的希望,倘使那被希望的人都能照此最低限度做去,那经方岂非就可以盛行了?吾中医也岂非藉此得到挽救了?好完了。 (为纪念中医世界五周年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