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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胡希恕
先生脾气倔强,不轻易生气,但真生气时却无人能劝。先生一大特点,即生气时便闷在一旁抽烟,茶饭不思。一次在东直门医院为进修医生讲授医学经典《伤寒杂病论》,先生重实践,深入浅出,获得了普遍赞誉。当过渡到《金匮》篇时,先生开篇便道:此为后人杜撰,非仲景文也,略去不讲!这本属一学术见解,奈何传统成见太深,致此语一出,台下一片哗然,竟至于学生集体罢课。面对这一尴尬境地,院领导拟请当时的金匮大家、时任北京中医院院长的宗维新教授授课,请先生弟子(同时也是宗先生的弟子)从中斡旋。弟子至先生家中,先拜谒师母毕,说明来意,师母言先生正情志不遂,示意弟子退去,弟子窥屋内烟雾缭绕,先生正独坐一隅,茶饭不思,神情默然。此情此景,其弟子只得小心告退,暗想事情不妙矣。
出人意料的是,次日一早,师母便转告弟子,师父已答应此事。当宗先生在讲台上对金匮进行精彩阐释时,先生的弟子猛然发现讲台最后一排,赫然坐着一个老学生,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一手拿个小本儿,一手在上面费力的写着画着,异常认真地记着课堂笔记,那不就是先生么?
先生一生三大爱好:饮茶,吸烟,下围棋。
先生每日不离茶,一个大茶壶,够上先生喝一整天。作为中医界的伤寒巨擘,先生善用大柴胡汤已是远近闻名,他将该方剂运用得出神入化,加上先生的姓氏,和他终生的爱好,友人给他一个雅号,趣称为“大柴(茶)壶”。
先生嗜烟如命,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终日亦不离烟。先生对烟的爱好,胜过任何一个吸烟的人。他将没有滤嘴的烟头吸到最后一点,还舍不得扔掉,把其中残留的烟丝根根拔出,再用门诊处方单小心地包卷起来,用浆糊粘好后,就又成了一支烟。先生品尝着自己的杰作,在喷云吐雾中尽情享受着平静的生活。
先生晚年得了呼吸道重病,仍然每日不离好最好的朋友,学生们好心地劝他,才勉强开始戒烟。
先生嗜好围棋,爱下棋,更爱观棋。其实他的围棋造诣远不如他的医学造诣。他下棋,完全不是为了输嬴,仅仅是为了一种自娱自乐。
先生看病如下棋。他下棋,对棋的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他观棋,回去后必能复盘无误。他常与老友陈慎吾先生一起复盘,这个共同的业余爱好成了这对挚交知己最重要的见证。先生看病,对于病人外貌形象,不论过多久,总是记忆忧新,或许他一时想不起他所看这个病人的名字,但一提到某天某病,先生立即反应出当时的景象。唯有一次例外:一日应先生陈毅之约到他家看病,之后又下围棋,回家后,他只得下棋的事,不记得看病的事了。
先生诊病,如快刀斩乱麻,竟常有望而知之的胜境。一日,弟子介绍一友人诊病,患者久病不愈,一进门说明看病的来意,尚未描述病情症状,先生便已写好处方,言明拿回去服一剂便好,患者大为诧异,但素服先生疗效,虽半信半疑亦不敢多问。其后效果如先生之言,此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时看的这个病人,是北京联合大学的一个教师,联大的历史很复杂,中间名称变动很多,后来就是现在的首都医科大学了。先前的教师,由北京中医院调入的很多。这个病说是慢性病,是与他的体质有关,当时所开的方是麻黄附子细辛汤,后来胡老的解释是,见到病人面色青,不用多考虑了。
胡老看病,对病人是很好的,大家从郝万山讲伤寒的课中应该了解到一点了。胡老主要是经验到了一定程度,他的问诊极其简短,一两句就可以处方,这种抓主症的功夫,是几十年积累的结果。
先生很少讲这样的话,除非是老故人,否则,先生是比较谨慎的。
记得有一次,先生看一个病人,病人问,如果包治好就治,否则就不治疗了。但先生说:包治好就不好说,但你可以试一剂,我开的药蛮便宜的。结果,第二天,病人感恩涕零的感谢先生来了,来再索药吃。
先生风骨傲然,一生坚持从自己的临床实践出发,捍卫其学术真理,而丝毫不惧权威。一次,先生在东直门医院住院病人处方中用了大黄十克。由于学术见解的不同,时任东直门医院中医科主任、同样是一位医学巨擘的秦伯未先生,在内科查房时,嫌其量大,将大黄一药改为4克,因一时疏忽,事后未及通知先生。这一举动,惹恼了先生,先生激愤之余,脱去身上白大衣,怒曰:老子不干了!后经人劝解,方才罢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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