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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胡汤助阵上临床
1986年是我学徒的第三年,该年元月,师父被当时县领导推荐,邀请到县城承包澄江镇卫生院,津洞关坚医务所不再经营,所有人员都搬迁往泰和县城。县城往南就是赣江轮渡,过了渡口,再走五六里,就到我家——塘洲镇小溪村河溪自然村。离家两年,终于可以随时回家了,心情十分欣喜。
澄江镇卫生院是个社办企业,已经开办了三年,有十几个员工,医生五六个,都是退休的护士、老年医师。其时泰和县城,另有两家医院——泰和县人民医院、泰和县中医院。师父接管澄江镇卫生院时,愿意留下来的医师只有两位,一位姓陈,安徽人,是从万合卫生院退休来的西医,据说原来是国民党的上校军医,身材高大,待人非常热情;一位姓傅,湖南人,是从小龙钨矿职工医院退休的老中医,身材矮小,待人非常严肃。陈老医师很喜欢我,只要不忙,必定买些肥肉、白菜、豆腐之类,用个木炭炉子煮作火锅,叫上我,陪他聊天,听他述说自己的故事,也讲一些本地与医疗相关的见闻。他说擅长妇科手术,我半信半疑,终于在一个雨雪交加的晚上,卫生院旁边不远的南门村一位姓胡的村民前来请出诊,说老婆要生了,希望陈医师过去看一看,若是顺产,打算就在家里生产,看样子他们是老相识。陈老医师叫我拿上电筒,随他去接生。那时看女孩子都脸红,一路上,我越想越别扭。到了那人家门口,果然一屋子的女人,七嘴八舌,嘀嘀咕咕说怎么来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后生。闻此议论我更加含羞,死活不肯进产妇的房间。陈老医师捏着我的手往里走,说:“吃医生这碗饭,怎么可以这样呢,现成的机会不学,将来怎么去救人?!”我无奈只好涨红着脸随他进去,那产妇正在一阵阵“哎呦哎呦”的叫唤。陈老医师招呼了一声,问了问腹痛发作的时间,叫产妇紧闭双腿,用拳头往产妇雪白的胯下一比试,对我说:“小子,看清楚来,只要拳头可以放下,顺产就没有问题,如果拳头容不下,就要准备剖腹产手术。”约两小时后,产妇顺产一男孩,皆大欢喜。其实从那时至今,我都没有机会再次接生,但这次的经历给了我一个影响终生的学习方法,那就是医学实万法归宗,学不厌杂,学多技高。作为医生,需要学习的东西非常多,工作相关的知识面非常广,哪怕专业不对口,或自己不相干的专业,也应该尽量掌握,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位傅老医师,年八十多,师父安排我随他抄方,并照顾他的起居。老先生身体非常好,告诉我他的养生秘诀,每天早上起来未小便前,先喝一杯加少量盐的温开水,说从五十岁开始,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可以补肾壮阳。傅老医师擅长妇科,一天的病人十几二十号,抄方几天下来,我就瞧不起他了,因为他一天到晚,都是逍遥散,只要是妇科病,就那么一个方加加减减,也就那么十二、三味药,算什么本领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医生只用一个方治病,此前在书上读医学传奇故事,解放前南昌有一位名医一天到晚上百号病人都开香苏饮,把人看的毛骨悚然。多年之后,我拜陈瑞春教授为师学习《伤寒论》,先师善用小柴胡汤,一天数十张,此时回忆起那段随傅老医师抄方的经历,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知!傅老先生绝对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对逍遥散的认知及其运用经验,绝对是一笔非常大的财富。记得老先生说,妇人以肝为先天,男人以肾为先天,所以妇人性情多忧郁,治疗当调枢机、养肝血,兼以清郁热,而男性肾气消耗多,所以到了老年就多般尿裤子,不可忽略固肾气。不久后我参加了吉安市卫生局组织统考,获得了“乡村医生证”,也就是说可以有处方权了。所以当我告诉师父,表示不愿再随傅医师抄方了,师父说:“医院人手少,你就单独出诊吧,也负责澄江镇敬老院的出诊。”靠近家门口了,熟人多,找看诊的也不少,故师父赶我鸭子上架。
那时初上临床,一则病案特别深刻,就是那位找接生的胡先生的父亲,在县医院住院一周不效,找师父出诊,此前师父已经看过一回了,说是眩晕症。师父正忙,安排我去看看,到胡先生家里,见老先生正卧榻在床,问情况,他说:“一起身就感觉天翻地转,眩晕厉害,把吃的东西都吐出了,还口苦、咽干,没有食欲。”我当即记起光明中医函授大学吉安辅导站面授时“江西省名老中医巡讲团”陈瑞春教授的授课:“口苦咽干目眩,小柴胡汤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遂建议老先生再改方服中药,老太太有些疑惑,老先生说病这么久了,也不见好,试试吧。遂开了小柴胡汤原方,两剂。两天后一大早,胡先生儿子到医院来,嚷嚷说要找我。见他高兴的样子,我知道有戏了。师父很奇怪,问怎么回事,我把上次出诊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师父说:“那就再去看一次吧!”我一进门,老先生在桌上吃饭,老太太一脸堆笑,直夸道:“想不到小小年纪,医术就这么高”,说着往我口袋里塞了一个红包,说是诊金,不要交公,一定要自己留下。回医院的路上,我打开红包,一阵狂喜,十张崭新的2元人民币,其时父亲一月工资才48元,哇,不得了,这就20元哪,呵呵……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自有生以来,二十几岁了,都在用父母的钱,从来没有自己赚过一分钱。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计划着怎么用这么一大笔钱,回家与父母商量了半天,最后跑了一趟书店,捧了一堆书回来。
小柴胡汤的疗效,常常出人意料。爷爷在我学徒的前几个月已经去世了,他有个结拜兄弟姓刘,80多岁,听父母说我学会看病了,感叹他老兄弟家终于出了一位“先生”,见人就唠嗑。有一天下午刘爷爷捎信来,说自己病了,闻讯我急匆匆赶去他家,老人家说碰上鬼了,白天好端端的,可一到午夜时分,就先寒后热,天亮即如好人一般,每天如此,准时发作,在乡卫生院看了三次,打针吃药不见效,也请人“出惊”,也不见好(注:出惊:本地乡间流行的一种巫术,其法即由一位懂行的老婆婆,撒三碗大米在米筛上,嘴上念念有词,把米筛摇一摇,再细心观察大米堆砌的类似立体地图的形状,从中得出病人在哪里受到鬼魂惊吓的地点,嘱咐其家人在旁晚天黑时点三根香、烧一把纸钱作为打点,以送走鬼神。此法与小儿受惊吓之后在村道路口墙上贴上“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叫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纸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的乡间颇为流行)。其时我尚不懂长于辨识疑难杂病的平脉辨证法,只从刘爷爷所述半夜定时发作的情形,立即联想到《伤寒论》中“正邪相争,往来寒热,休作有时”、“昼日明了,暮则谵语,如见鬼状”的经文描述,十分吻合,正是小柴胡汤证,当即处方小柴胡汤,原方三剂。数天后父亲告诉我,刘爷爷兴冲冲到他车间,表扬我开的方异常灵验。此后亲戚们互相转告,越传越神,俨然我的功夫已经比我师父还技高一筹,找看诊的乡里乡亲一天天增多起来,为一年后自己独立开诊,积累了一定的人脉资源。
不再跟从傅老医师抄方了,师父要我负责澄江镇敬老院的出诊。该敬老院是一个县级示范单位,收留有40几个孤寡老人,最大年龄的一位老婆婆姓郑,已经102岁,只要听说我到了,就一定要求为她多带些胶布来,说要把下垂的眼皮黏上去。那些老人,身体强健一些的每天耕作种菜,腿脚不麻利的则折叠火柴盒。老人世界是个奇特的世界,七八十岁的老人象小孩,他们非常期望我的到达,因为我除了可以为他们开方送药,还听他们讲道理,被强求作裁判,评判他们张家长、李家短的是非。每次巡诊都与这些老人打哈哈,所以上上下下都喜欢我。院长是个女的,姓龙,50多岁,直夸我有出息,有一次张罗着要给我介绍对象,可一听说我是“农村粮户口”,就打退堂鼓了。老人们的病,以咳嗽,哮喘、感冒、发热、大小便难之类居多,偶然也有疑难病,为此我省下有限伙食费去购买老年病的专著,夜以继日地学习,现学现用。他们的药费全报销,几乎每天都需要出诊,如此一年下来,我积累了许多临床经验。其中有一次的经历,至今记忆深刻。那年夏秋之交,那些老人一个接一个寒战,高烧,且定时发作,他们自己告诉我是“打摆子”。我寻找文献,对照有关疟疾的症状,怀疑是疟疾爆发,于是取小柴胡汤为主方,再合上“蒿芩清胆汤”,其中青蒿用量重用达30—60克,不管是否有“打摆子”发作,院子里的人员接连几天都服熬好的药水几大碗,幸运的成效就出来了,已经发病的很快退烧,未发作的自然平安无恙。龙院长非常高兴,特地买了一堆零食、水果说感谢我。疟疾治疗重用青蒿,当时考虑的用药依据是青蒿可以芳香化浊,有退烧除“骨蒸”之功。至于何以取效的机理,一直到2011年美国生物医学界大奖“拉斯克奖”,授予中国中医研究院屠呦呦教授发现青蒿提取物——青蒿素治疗疟疾的相关报道被披露时,我才恍然大悟。
初上临床的第一年即学徒的第三年,其时踌躇满志,由于担负了澄江镇敬老院的卫生保健任务,有了许多增长见识的机会,颇有些清高自负的感觉,恰古人所谓“学医三年天下无病不治,行医三年无药可用”。那时用得最多的处方,就是小柴胡汤。书上记载小柴胡汤可以和解少阳,但何谓少阳?自己并不知道。后世总结《伤寒论》中经方运用原则为“方证对应”——“对方对证,其效如神”。经文中小柴胡汤的主证描述 |
[/table]“口苦、咽干、目眩,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且可以“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俱”,而取效途径更可以“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限于当时学识,所见到的病种不外乎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疾病类型居多,都判断为感冒、胃肠炎之类,疑难大病即便碰上几例,也是推给师父看,所以小柴胡应用极多。糊里糊涂小柴胡,清清楚楚大柴胡,小柴胡汤的应用似乎有些和稀泥,且无所不能,而大柴胡汤的运用,则认为从“寒颤、高热、大便难”的辨证条件,应用必须加味。此类方证认知、抓主证用方,据兼证化裁加减的思路,至少沿用了近二十年,特别是在接触许多名家后,发现大家的临证思维方法、处方用药思路大致相同,竟然洋洋自得,仿佛名医在我明日可待。自己之所以有这种井底之蛙眼光、小国寡民心态,其原因即在于全然不懂三阴三阳辨证,也不明方证相应的道理,又拘束于 | 五脏阴阳虚实的论说,用方缺乏主见,用药没有风格,甚至把寻找秘方作为学习重点,很认真地去读那些分析处方用药的长篇论著,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无异于作茧自缚。 |
| 回顾那段经历,还有一个死结,那就是全然不信“书到用时方很少, |
临证,若不是硬套师父的经验,便必然对照患者主诉,拼凑药味,处方加加减减,务必切合教科书谓之的辨证论治;再不然,就把书报杂志的验方都找来试验,以为会写书的、登了报纸的就是临床专家;处方被患者诉无效也不知原因,有时候还觉得是病人在挑剔。遇到疑难问题,向同行师兄讨教,被告之若处方不效,中药不灵,必定是中医学科体系有缺陷,要考虑此病不适应中药治疗,应当加用“天人合一”(指天然药物与人工化学品混合一物的中成药),联合“三素一汤(即西药抗生素、激素、维生素,输液)。我那时尤其对“白加黑”式中药加西药中西医结合方法情有独钟,认为这个方法既迎合了时代潮流,又能解决一些问题,于是大发感慨,作了一副对联:“ | 医法古今,药贯中西”,下决心要把它当作自己的终生职业箴言。当如今业学三十载,年过五十岁,阅历既多,临证也勤,法仲景祖师“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读医学经典“中西融合,古今贯通”,对比总结疗效,检讨学术得失,反思失败教训,才明白医学不是用来讲道理的。医学只是一门生命健康维护的实用技术,但术有优劣之分;医疗技术只有必须经过专业培训才能掌握,且学当无门户之见。作为医学生,无论书读得再多,学历再高,若不会看病,也是花拳绣腿;无论文章写得多长,理论水平多高,若临证无效,又有何益?[table=100%,whi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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